2011-12-23

Dead Language (死語言)

朋友經常問我:為什麼花那麼多時間去學些沒有用的語言?又或問:如果遇上一個希臘人,我是否能用希臘語跟他交談?我只能說,不太可能。

我學過的語言中,好像希伯來文、希臘文、拉丁文、梵文、巴利文、阿拉伯文等等,不少是今天已沒有人用的死語言。但是它們有兩個共通點:它們是神聖經文與祭師用的語言,以及是現代大部分字母語言的根源。

神聖的語言,也就是所謂的咒語或禱文,一般是吟唱出來以和神溝通用的,因此有特殊的結構。你不懂原文,讀這些東西就會味如嚼蠟。先舉個唐詩的例子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高手們譯成英文
Flowers spatter tears when hard times dominate.
Birds alarm the heart that hates to separate.
我覺得這翻譯已是頗難得,音節對稱之餘又押韻,但你永遠沒法翻出唐詩平仄對偶與精簡的特性。寥寥十個中文字,又用擬人法又對仗工整,就只有讀中文原文才能體會。

同樣地,聖經有一大部著作,名為「聖詠」或「詩篇」(Psalms),你如果讀中譯,真的敲破頭顱都不明白為什麼叫詩、詠,我更保證你一路讀下來一篇不到便要睡上幾覺。然而,如果你拿出希伯來文來看看,就算你不懂,你也能體會作者的厲害之處。就以 34:2-22 為例 (中譯為思高版聖經)

אֲבָרְכָה אֶת-יְהוָה בְּכָל-עֵת; תָּמִיד, תְּהִלָּתוֹ בְּפִי我必要時時讚美上主,
對祂的讚頌常在我口;
בַּיהוָה, תִּתְהַלֵּל נַפְשִׁי; יִשְׁמְעוּ עֲנָוִים וְיִשְׂמָחוּ我的心靈因上主而自豪,
願謙卑的人聽到也都喜躍。
גַּדְּלוּ לַיהוָה אִתִּי; וּנְרוֹמְמָה שְׁמוֹ יַחְדָּו請你們同我一起讚揚上主,
讓我們齊聲頌揚祂的名字。
דָּרַשְׁתִּי אֶת-יְהוָה וְעָנָנִי; וּמִכָּל-מְגוּרוֹתַי הִצִּילָנִי我尋求了上主,祂聽了我的祈求:
由我受的一切驚惶中,將我救出。
הִבִּיטוּ אֵלָיו וְנָהָרוּ; וּפְנֵיהֶם, אַל-יֶחְפָּרוּ你們瞻仰祂,要喜形於色,
你們的面容,絕不會羞愧。
זֶה עָנִי קָרָא, וַיהוָה שָׁמֵעַ; וּמִכָּל-צָרוֹתָיו, הוֹשִׁיעוֹ卑微人一呼號,上主立即俯允,
並且救拔祂出離一切的苦辛。
חֹנֶה מַלְאַךְ-יְהוָה סָבִיב לִירֵאָיו; וַיְחַלְּצֵם在那敬畏上主的人四周,
有上主的天使紮營護守。
טַעֲמוּ וּרְאוּ, כִּי-טוֹב יְהוָה; אַשְׁרֵי הַגֶּבֶר, יֶחֱסֶה-בּוֹ請你們體驗,請你們觀看:
上主是何等的和藹慈善!
投奔祂的必獲真福永歡。
יְראוּ אֶת-יְהוָה קְדֹשָׁיו: כִּי-אֵין מַחְסוֹר, לִירֵאָיו上主的聖民,你們該敬畏上主,
因敬畏祂的人不會受到窮苦。
כְּפִירִים, רָשׁוּ וְרָעֵבוּ; וְדֹרְשֵׁי יְהוָה, לֹא-יַחְסְרוּ כָל-טוֹב富貴的人竟成了赤貧,忍飢受餓,
尋求上主的人,卻不缺任何福樂。
לְכוּ-בָנִים, שִׁמְעוּ-לִי; יִרְאַת יְהוָה, אֲלַמֶּדְכֶם孩子們,你們前來聽我指教,
我要教你們敬畏上主之道。
מִי-הָאִישׁ, הֶחָפֵץ חַיִּים; אֹהֵב יָמִים, לִרְאוֹת טוֹב誰是愛好長久生活的人﹖
誰是渴望長壽享福的人﹖
נְצֹר לְשׁוֹנְךָ מֵרָע; וּשְׂפָתֶיךָ, מִדַּבֵּר מִרְמָה就應謹守口舌,不說壞話,
克制嘴唇,不言欺詐;
סוּר מֵרָע, וַעֲשֵׂה-טוֹב; בַּקֵּשׁ שָׁלוֹם וְרָדְפֵהוּ躲避罪惡,努力行善,
尋求和平,追隨陪伴。
עֵינֵי יְהוָה, אֶל-צַדִּיקִים; וְאָזְנָיו, אֶל-שַׁוְעָתָם因為上主的雙目垂顧正義的人,
上主的兩耳聽他們的哀聲。
פְּנֵי יְהוָה, בְּעֹשֵׂי רָע; לְהַכְרִית מֵאֶרֶץ זִכְרָם上主的威容敵視作惡的人民,
要把他們的紀念由世上滅盡。
צָעֲקוּ, וַיהוָה שָׁמֵעַ; וּמִכָּל-צָרוֹתָם, הִצִּילָם義人一呼號,上主立即俯允,
拯救他們出離一切的苦辛。
קָרוֹב יְהוָה, לְנִשְׁבְּרֵי-לֵב; וְאֶת-דַּכְּאֵי-רוּחַ יוֹשִׁיעַ上主親近心靈破碎的人,
祂必救助精神痛苦的人。
רַבּוֹת, רָעוֹת צַדִּיק; וּמִכֻּלָּם, יַצִּילֶנּוּ יְהוָה義人的災難雖多,
上主卻救他免禍;
שֹׁמֵר כָּל-עַצְמוֹתָיו; אַחַת מֵהֵנָּה, לֹא נִשְׁבָּרָה把他的一切骨骸保全,
連一根也不容許折斷。
תְּמוֹתֵת רָשָׁע רָעָה;וְשֹׂנְאֵי צַדִּיק יֶאְשָׁמוּ邪惡為惡人招來死亡,
憎恨義人者應該補償。

這篇聖詠最著名的是 34:20 的那句「把他的一切骨骸保全,連一根也不容許折斷」,因為被認為是有關耶穌的預言 (若 19:32-37)。不過,如果把每一句開首的字母用藍色勾起 (希伯來文如其他閃族語一樣,是由右至左讀的),你便會發現它們正正是希伯來文的二十二個字母的順序。由 א (Alef)ת (Tav),一個也沒少。這等於叫你用 A 到 Z 開始,作二十六句的英文詩。這種詩體,叫「離合詩」(Acrostic Poem)。《愛麗絲夢遊仙境》裏也有:
A boat, beneath a sunny sky
Lingering onward dreamily
In an evening of July -
Children three that nestle near,
Eager eye and willing ear...
當然,大部份人學語這些語言不是為了欣賞作者的文學造詣,而是想瞭解經書原文。試想,為什麼聖經有那麼多譯本,還要譯完又譯?那是因為不少原文有多重意思,很難譯,而且就算譯得出意思,也譯不出神粹。聖神修院神哲學院的希伯來文老師許淑窈 (Lisa Hui) 小姐便曾對我說,她之所以鑽研聖經原文,是因為一句希臘文:
καὶ προελθὼν μικρὸν ἔπεσεν ἐπὶ πρόσωπον αὐτοῦ προσευχόμενος καὶ λέγων· πάτερ μου, εἰ δυνατόν ἐστιν, παρελθάτω ἀπ’ ἐμοῦ τὸ ποτήριον τοῦτο· πλὴν οὐχ ὡς ἐγὼ θέλω ἀλλ’ ὡς σύ. (Mt. 26:39)
中文譯作:
衪稍微前行,就俯首至地祈禱說:「我父,若是可能,就讓這杯離開我吧! 但不要照我,而要照你所願意的。 」(瑪 26:39)
或者:
他就稍往前走,俯伏在地,禱告說:「我父阿,倘若可行,求你叫這杯離開我。然而,不要照我的意思,只要照你的意思。(太 26:39)
這個「俯首」,原文其實是「仆倒 (epesen) 在祂的面上」(he fell upon his face),可以想見耶穌當時的心情,並不是很優雅與冷靜地低頭祈禱,而是十分痛苦地面對將要來臨的酷刑。許老師便是因為這句經文而大為感動,跑到羅馬進修聖經的。

讀佛經,就更加要學梵文與巴利文。《心經》提到:「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菩提。」這裏有三個「三」字,但只有「三世」是指「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相反,「三菩提」便不是三種「菩提」(覺悟),而是「正等覺悟」。因為後者的「三」是音譯「saṃbodhi」的「saṃ」。這個「saṃ」字有「相等、總、遍」的意思。不單音譯意譯混雜會引起誤會,佛經精簡的翻譯也製造很多混亂,好像一個「生」字 (bhū, vṛt, utpāda, jāti...),背後可能是生起一個念頭、生出一個生命、由空生有等等;一個「住」字,可以是「停止」、「保持」、「站立」、「留」、「居住」等等意思;一個簡單的「應」,可以是「應該」,也可以是「回應」、「反應」。譬如《金剛經》一句簡單的「如來、應、正等覺」,那個「應」,保證你估不到。原文是「तथागतेनार्हता सम्यक्संबुद्धेन」(tathāgatenārhatā samyaksaṁbuddhena),藍色的便是「應」,原來是「arhat」,音譯「阿羅漢」,意譯「應供」,應該供養的意思也!

「般若」,不少佛經註解都會說是「智慧」。但原來「般若」(prajñā) 的字根是「jñā」,是「知」的意思,亦即是拉丁文與希臘文的「gnos」(所以有 gnostic、agnostic 等字),也就是英文的「know」。「k」與「g」的分別,純粹是用不用喉音的分別;「j」與「g」則是舌頭前後的分別。英文的「ignite」(點燃),也就是二千年前的拉丁字根「ignis」,三千年前的梵文字根「agni」。「Agni」是什麼?「Agni」便是印度教吠陀經裏的火神。所以我們經常叫「印歐」語系,便是指印度與歐洲背後語言的共通。

因此,若你熟讀拉丁文,你要學意大利文可能只需要一個月、學法文可能三個月便成。你若懂梵文,巴利文便毫無難度,再學今天印度上千種的方言都不會太難。又因為高棉帝國的影響,整個東南亞的不少語言都是以梵文為藍本,好像泰國人的名字便大部分是梵文音譯。梵文巴利文又變成了藏文,藏文經八思巴又傳到了蒙古,蒙古文又演化成女真族的滿語。至於懂希伯來文,則不難掌握阿拉伯文,以及烏爾都語等等從梵文與阿拉伯文混合產生的中東語言。至此,除了中國外,你便能縱橫整個歐亞大陸、上下三千年,而無語言障礙。是否很厲害?

我當然是有點誇張,但教宗本篤十六世在三年前的聖誕,能用 64 種語言祈禱與祝福,除了聖神聖靈的神恩外,印歐語言本身「一理通、百理明」,也是原因。前後兩位教宗本身都精通八至十種語言,要再學一種新的,便一點都不難。

2011-12-22

University (大學)

什麼是大學?大學跟其他學院有什麼分別?

花了這許多年讀書,個人認為大學應該是一個能讓人盡情追求不同知識的地方,而不僅僅是職業先修。因此,我對香港大學這間百年老店,是由衷的佩服:這邊廂,有互聯網上最有影響力的人之一伊藤穰一 (Joichi Ito) 講創造未來,那邊廂又有怙主康珠仁波切 (Kyabje Khamtrul Rinpoche) 在開示「超越宗教的靈修」

我對工程與佛學的知識,有不少都是從港大裏學的。不過,今天你不用跑到薄扶林,只需上網便可以感受一下這種學術氛圍:



怙主康珠仁波切的開示:



甚至遠在哈佛,我認為每位大學生都應該上的十二課「正義」,也可以在網上觀看:



互聯網嘛,認真偉大。

2011-12-18

Memory (回憶)

每次在大學教世界宗教,我都會粗略統計一下同學的信仰分佈。一般來說,大部分同學都自稱無信仰。我一點都不奇怪。靈性上的追求,始於現世欲望的終結。十幾廿歲,心中所想的,一般是追女仔搵工上位儲錢買樓結婚生仔,有條件的買名牌去旅行找美食學跳舞換電話趕時髦等等。這個,是「達爾文階段」,也就是在社會求存的階段。

我身邊的朋友漸漸過了這個階段:事業上到了極限,上有高堂下有妻兒,唔憂柴唔憂米,每天營營役役,但係唔知為乜。大家坐埋,最大的問題不是歐債危機還是雙英爭特首,而是還有什麼東西值得做?說得老套一點:生活究竟有什麼意義?

之所以有這個問題,我覺得一來是社會富裕了,二來是我們長命了。在二十世紀初,人類平均壽命只有四十歲,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已是「晚年」。人什麼時候會問有關生命與意義的問題?當他想到死的時候。不少人問我信不信來年是世界未日,我都只會說,世界會不會未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遲早會死。當大家來到這個關口,終於發現自己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基業與關係,最終只不過是過眼雲煙時,大家便會問:有什麼東西值得做?

一般人會選擇追求虛榮、搞慈善、又或者搞藝術。

我則先會問:你相信人死後還有生命嗎?這個問題,是一切信仰的基礎,也是整個人文學科的基礎。因為如果你相信人死如燈滅,那麼接著要做的,便是享受人生。你絕對可以暴飲暴食、濫交、吸毒、豪賭等等,只要不干預別人享受人生,那想做的,便趕快去做,像「船頭尺」那樣,於死之前一天,用完最後一毫,便最完美。

不過,如果你相信人死後還有一點東西,姑勿論是個叫「靈魂」的東西等著去受審判並上天堂下地獄,還是以「中陰身」去投胎六道又或到涅槃,又可能三魂歸天七魄下地白日飛升奪舍還陽,也許我們就真的以後住在尼羅河或恆河西岸,甚至去了虎豹別墅內的閻王十殿,背後都有一個假設,便是你會保留你的「記憶」

試想想,如果這個姑且叫「靈魂」的東西,沒有「記憶」的話,那耶穌 (Jesus)、閻王 (Yama) 或者奧塞利斯 (Osiris) 審判些什麼?如果我每次投胎都真的被「洗腦」,沒有一份在「雲端」的記憶拷貝 (像 iCloud 那樣),那如何記錄我的修行次第?誰知道我修到「一還果」還是「不還果」?又怎會有人修得宿世通、成了記得前世的活佛、又或在催眠後懂得說非洲方言?

萬般帶不走,只有「記憶」隨身,「記憶」才是「生命」的本質。在現世累積的一切,都是橋上搭屋,早晚腐朽。追求名利、健康與功德,都只落入「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相」嘛,畢竟是幻覺。只有「記憶」,永遠跟著你,亦其實就是你。你想想在「奪面雙雄」裏,「我」不是靠身體、也不是身份、更不是所擁有的東西來定義的。「我」記得什麼,「我」便是什麼。不少失憶的故事便反映出這個道理。親人腦退化,便等於失去了親人;多重性格也是「記憶」被分割的病症。你可能會說,自己經常失憶,昨天做過的東西都記不起。不過,心理學一早便證明了,「記不起」不等於「記憶不存在」。我曾在《記憶、意識、靈魂》裏提到過「意識的永久記錄 (The Permanent Record of the Stream of Consciousness)」的實驗,證明記憶是不滅的。

我們不需要揣測記憶是如何存在,坊間早有不少看法,好像游離的電磁波等等。我只想說,如果萬般帶不走,只有「記憶」隨身,那唯一值得做的事,便是儲蓄東西在記憶裏。我個人喜歡將各種各樣的知識儲進去,我也會對別人各種奇怪的要求 (以及對我來說,神的奇怪要求),抱著非常開放的態度 (Open to Experience),並不斷聆聽身邊天使們的訊息,然後實行。例如無啦啦有新加坡朋友叫我去柬埔寨幫手建屋,我二話不說攞假便去。我相信,你無啦啦想到找我,冥冥之中便安排了這份經歷給我的記憶,「忙」便絕對不會是藉口,因為其他事情會自動讓路。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因此而做了很多很多「無謂」的東西,那些對自己、事業、財富、名譽、甚至對任何人都無明顯好處的東西,也學了很多很多「無謂」的東西。總之,不要理性地考慮,只要遇上不尋常的事 (Out of Ordinary),便投身去學去做。

為了什麼?只不過是「為未來回憶」罷了。假如我將來在地獄永遠受苦,我也希望能記起你們,回味這精彩的一生。

2011-10-12

Angelology (天使學)

第三本陪伴我捱過上個月的小說便是丹妮莉.楚索妮 (Danielle Trussoni) 的《天使學》(Angelology)。

驟聽書名,還以為是學術著作,卻其實是部小說。小說內容大概是講當年天使愛上了凡間女子,因而誕下了孽種,小說譯為「尼弗林」(Nephilim),聖經裏譯成「巨人」(創 6:1-4)。這些「尼弗林」一直就住在我們中間,並成為這個世界背後的邪惡力量。然而,人類中亦有一群天使學家,專門研究天使與「尼弗林」,並不斷尋找當年墮落的天使們被囚禁的地方,希望比「尼弗林」早一步奪取一件強大的法器……

如此佈局,你大概猜是本和《達文西密碼》差不多的小說;不過,由於是位女作家所寫的,書裏大部分的內容與最細緻的描述,都是女主角祖孫三代的關係,以及老中青三代女性微妙的心態:與好友情同姊妹、同學之們卻互相妒忌、對愛情義無反顧、對子女慈愛有加等等。反而破譯密碼、暗謀詭計、正邪大戰等等,都顯得簡單,甚至有點草草收場。不過全書結局亦算特別,對我這個男讀者來說,整體亦算有娛樂性。書中一大堆祖孫之間的通信,讓我想起《歷史學家》(The Historian) 的手法,似乎女作家們都頗喜歡這樣交代故事。

明顯地,故事真正吸引的,是有關「天使」這個主題。我經常說,天使就在我們身邊,只要我們聽,他們隨時都在把神的口訊帶給我們。這是一個隱喻。沒有人真的認為有翼的天使以一種物種的形式活在我們中間。為什麼?因為就算你相信創世紀裏的故事,地上真有天使的孽種,那他們亦早應該被洪水淹死了。如果你真對「天使學」有興趣,應該讀的是《以諾書》(Book of Enoch)。《以諾書》屬於舊約的「偽經」(Apocrypha),即沒有被教會收入正典的經書。雖然是偽經,但由於內容不斷提到世界末日時「默西亞 (彌賽亞)」(Chosen One) 要再來,所以不少新約書信的作者都有讀過並經常引用。書中很詳細地敘述了當時那幾位天使來到凡間追女仔,他們又分別把不同的科技與咒語從天上帶給人類,以至後來人類的戰爭變得越來越殘酷等等。《以諾書》分三部,後半部有不少有關以諾自己的神秘經驗的描述,彷彿天堂遊記一樣。當然,《天使學》的作者在這基礎上再創作了一些神話,而我亦頗喜歡挪亞方舟那部分的陰謀論。

不少新教基督徒認為有關「尼弗林」(Nephilim) 的傳說離經叛道,因為現代創世紀的譯本只說是「神的兒子」(Sons of God) 追女仔,因此他們不過是遵守神誡律的義人,而不是天使。他們沒有為意「尼弗林」(Nephilim) 這個希伯來文的字根是「NPL」,也就是「墮落」(Fallen) 的意思 (最後的「M」是眾數)。 再加上其他出土的死海古卷,這些「巨人」如果不是天使與人的孽種,便是墜機的外星人與地球人的後裔了!

2011-10-11

Cathedral (聖殿)

朋友,謝謝你們一直守候。想不到,整個月沒有更新,訪客次數會與上個月一樣;這有著什麼啟示呢?

過去這四個多月,我和公司的兄弟姊妹們日以繼夜,創下了業界更換股票系統最快的紀錄。本來,要換一個實時買賣、延時交收的系統本身已經頗複雜,再加上李生忽然超前推出第一隻人民幣結算的股票、港交所又無啦啦升級 AMS/3.8,強迫大家每兩個星期搞一次連接測試及市場演習;最抵死係臨到埋門一腳,忽然打八號風球,休市一天,之前預備好的交易數據結果又要補丁,總之就一頭煙。到排除了萬難,讓系統在上星期上線後,投訴的電話就開始響過不停,求助的電郵滿天飛。終於捱到這個星期,天色灰暗不明,同事半死不活,客人神經兮兮,小弟則早已筋疲力盡。所以整整一個九月,我都是靠讀小說熬過的,一本學術性的書都沒讀過。

這篇作為從地獄重返人間的第一頁,不如就介紹一下在我消失了的九月裏所讀的三本小說。前兩本都是男作家寫的,都是有關興建教堂的,亦都是發生在中世紀的。首先是法蘭克.薛慶 (Frank Schtzing) 的《科隆 911》(德:Tod und Teufel;英:Death and the Devil)。薛慶便是《群》的作者,而《科隆 911》則是他的處女成名作,寫於 1995 年,所以這書與 911 的恐怖襲擊是無關的,純粹巧合。小說的內容主要是講述一個小偷因為目睹了一隻「魔鬼」殺害興建教堂的工程師,而被魔鬼追殺的故事。不過,驚悚懸疑的故事只是這小說的包裝,作者的目的是述說十三世紀時教會與富有的貴族的權鬥。如果《群》(The Swarm) 講的是生物與環保,《悄無聲息》(Lautlos) 講的是物理與政治,那《科隆 911》講的則是歷史、中世紀的歷史。不一樣的著作,一樣地好看。

另一部讀完的小說則是《上帝之柱》(又譯:《聖殿春秋》;The Pillars of the Earth)。這小說並不新,寫於 1989 年;出版的時候亦不轟動,用作者自己的說話:「一本不被看好的小說,一位不被看好的作家,我還差點就沒寫了,然而這卻是我最好的作品,有你們的賞識。」結果,《上帝之柱》成了作者肯.弗雷特 (Ken Follett) 最暢銷的著作,與作者其他著作一起,全球售出了過億冊!每年版稅超過二千萬美金!肯.弗雷特亦因此擠身富比士 (Forbes) 全球最富有的十大作家之一。而我,絕對同意這是一部極為精彩的歷史小說。去年,它更被拍成電視劇集,在英美極為受歡迎。

《上帝之柱》的精彩,不像《三國》那樣波瀾壯闊,卻像《紅樓》那樣細緻立體。讀著讀著,自己便彷彿生活在中世紀一樣,衣食住行、節日慶典、生老病死,全在這千頁鉅著裏。故事主要圍繞一個虛構的英國小鎮,有位建築師,矢志興建一坐大教堂,卻因此而被捲進英國內戰的漩渦裏。故事的背景正是著名的諾曼王朝 (Norman Dynasty) 與金雀花王朝 (House of Plantagenet) 中間的內戰時期 (1135-1154),斯蒂芬王 (Stephen of Blois) 因著「白船事件」(Wreck of the White Ship) 而奪位之後,開始了「無政府時期」(The Anarchy) 或「十九年的冬天」(The Nineteen-Year Winter),是《盎格魯-撒克遜編年史》(Anglo-Saxon Chronicle) 喻為「基督與諸聖都睡了」的黑暗時期。故事跨越了主角三代的奮鬥,涵蓋教會、皇室、貴族、商人、農民、工匠等等的日常生活與恩怨情仇,可以說「目不暇給」。故事最後在湯瑪士‧貝克特 (Thomas Becket) 主教被刺的事件 (1170) 中結束,成為神權與王權鬥爭一個完美的象徵,亦恰當地成了完書前的次高潮。也許因為我曾經親身到過坎特伯里 (Canterbury) 大教堂朝聖,所以對這部分特別覺得投入。

兩部小說,都是圍繞偉大的歐洲大教堂而寫的。對於曾到歐洲旅行的朋友,相信你一定同意大教堂差不多是所有城市的主要景點,亦是極偉大的建築。其實,中世紀的城市本來便是圍著教堂而形成的。當高棉帝國在興建讓世人讚嘆的吳哥窟時,其實法國已在建巴黎聖母院大教堂了,可以想見當時興建大教堂的難度與技術有多高。

至於第三部小說,由於作者是女性,風格可謂截然不同,下回再介紹。

2011-08-22

Zen Master (禪師)

附近,住了位禪師。

某甲曾在雷曼任職,金額風暴後一無所有,潦倒了幾年,因緣來到見那禪師。

某甲問禪師:「什麼是佛法?」

禪師答:「股市大瀉一千點。」

某甲困惑地問:「不明白。」

禪師答:「明年又再升上來。」

某甲忽然大悟。



女生亟欲減肥,節食跳舞抽脂,什麼都試過。最後有朋友跟她說,禪師有辦法。

女生於是問禪師:「如何變漂亮?」

禪師反問:「幾時變醜了?」

女生又問:「怎樣把脂肪趕出去?」

禪師大喝:「肥妹!」

女生嚇了一跳,自然應道:「係!」禪師笑道:「出來了。」



男居士一天到來,問禪師:「沒有家室的修道生活是怎樣的?」

禪師答:「食飽洗碗。」

男居士再問:「那有了家室又如何修道?」

禪師答:「食飽洗碗。噓,洗碗去、洗碗去。」



修道人來印證自己的修為,問:「大師,以弟子的根器,可到那層禪天、得幾地菩薩果位?」

禪師答:「燒掉一屋佛經,做個凡人。」

修道人呆了呆:「莫非弟子根器魯鈍,永無成聖的可能?」

禪師答:「凡即聖,心即佛,書者煩惱也,快丟快丟。」

修道人忽然解脫,禮拜而去。

2011-08-19

Shepherd 4 (牧羊少年尋道記之四)

這是牧羊少年尋道記的終結篇。話說牧羊少年在冰海裏爬回來,卻並沒有病倒,因為他明白了冷即是暖、生即是死的道理。事實上,牧羊少年已經沒有要求得秘法的欲望,只是遵循黑格爾最後的指示,回到旅行者那裏。

再次看見旅行者的時候,旅行者正在代牧羊少年牧羊。看見牧羊少年回來,旅行者並不見得高興,反而詰問牧羊少年:「你為什麼回來?」

牧羊少年答:「不再為什麼了。」

旅行者這才高興地大笑起來,摟著他肩膀,說了幾聲「好」。然後,嚴肅地對他說:「你現在有資格接受當年帝洛巴傳給那洛巴的『無限偉大的象徵』,亦即一般人說的『大手印(Mahamudra,與一般結的手印無關,而是空有不二的修行方法與境界),別稱『恆河大手印』或『光明大手印』。不是因為你還需要它,而是因為眾生需要它。請你現在發無量慈悲的菩提心,把最殊勝的『無修瑜伽』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牧羊少年立即跪下,三拜而答:「弟子謹遵慈命!」

旅行者這便傳了以下的心印給牧羊少年:

Homage to
the Eighty Four Mahasiddhas!
Homage to Mahamudra!
Homage to the Vajra Dakini!

Mahamudra cannot be taught.
But most intelligent Naropa,
Since you have undergone
rigorous austerity,
With forbearance in suffering
and with devotion to your Guru,
Blessed One, take this
secret instruction to heart.

Is space anywhere supported?
Upon what does it rest?
Like space, Mahamudra
is dependent upon nothing;
Relax and settle in
the continuum of unalloyed purity,
And, your bonds loosening,
release is certain.

Gazing intently into the
empty sky, vision ceases;
Likewise, when mind gazes
into mind itself,
The train of discursive and
conceptual thought ends, And
supreme enlightenment is gained.

Like the morning mist that
dissolves into thin air,
Going nowhere but ceasing to be,
Waves of conceptualization,
all the mind's creation, dissolve,
When you behold
your mind's true nature.

Pure space has
neither colour nor shape
And it cannot be stained
either black or white;
So also, mind's essence is
beyond both colour and shape
And it cannot be sullied by
black or white deeds.

The darkness of
a thousand aeons is powerless
To dim the crystal clarity
of the sun's heart;
And likewise,
aeons of samsara have no power
To veil the clear light of the mind's
essence.

Although space has been
designated "empty",
In reality it is inexpressible;
Although the nature of mind
is called "clear light",
Its every ascription is
baseless verbal fiction.

The mind's original nature
is like space;
It pervades and embraces
all things under the sun.

Be still and stay relaxed
in genuine ease,
Be quiet and let sound
reverberate as an echo,
Keep your mind silent and
watch the ending of all worlds.

The body is essentially empty
like the stem of a reed,
And the mind, like pure space, utterly transcends
the world of thought:
Relax into your intrinsic nature
with neither abandon nor control,
Mind with no objective
is Mahamudra,
And, with practice perfected,
supreme enlightenment is gained.

The clear light of Mahamudra cannot be revealed
by the canonical scriptures
or metaphysical treatises
of the Mantravada,
the Paramitas or the Tripitaka;
The clear light is veiled
by concepts and ideals.

By harbouring rigid precepts
the true samaya is impaired, But
with cessation of mental activity
all fixed notions subside;
When the swell of the ocean
is at one with its peaceful depths,
When mind never strays
from indeterminate,
non-conceptual truth,
The unbroken samaya is
a lamp lit in spiritual darkness.

Free of intellectual conceits,
disavowing dogmatic principles,
The truth of every school and scripture is revealed.

Absorbed in Mahamudra, you are
free from the prison of samsara;
  in Mahamudra,
guilt and negativity are consumed;
And as master of Mahamudra
you are the light of the Doctrine.

The fool in his ignorance,
disdaining Mahamudra,
Knows nothing but struggle
in the flood of samsara.
Have compassion for those
who suffer constant anxiety!
Sick of unrelenting pain
and desiring release,
adhere to a master,
For when his blessing
touches your heart,
the mind is liberated.

KYE HO! Listen with joy!
Investment in samsara is futile;
it is the cause of every anxiety.
Since worldly involvement is
pointless, seek the heart of reality!

In the transcending of mind's
dualities is Supreme vision;
In a still and silent mind is
Supreme Meditation;
In spontaneity is Supreme Activity
And when all hopes and fears
have died, the Goal is reached.

Beyond all mental images
the mind is naturally clear:
Follow no path to follow
the path of the Buddhas;
Employ no technique to gain
supreme enlightenment.

KYE MA! Listen with sympathy!
With insight into
your sorry worldly predicament,
  Realizing that nothing can last,
that all is as dreamlike illusion,
Meaningless illusion provoking
frustration and boredom,
Turn around and
abandon your mundane pursuits.

Cut away involvement
with your homeland and friends
And meditate alone in a forest
or mountain retreat;
Exist there in
a state of non-meditation
And attaining no-attainment,
you attain Mahamudra.

A tree spreads its branches
and puts forth leaves,
But when its root is cut
its foliage withers;
So too, when the root of the mind
is severed, the branches
of the tree of samsara die.

A single lamp dispels
the darkness of a thousand aeons;
Likewise, a single flash
of the mind's clear light
Erases aeons of
karmic conditioning
and spiritual blindness.

KYE HO! Listen with joy!
The truth beyond mind
cannot be grasped by
any faculty of mind;
The meaning of non-action
cannot be understood in
compulsive activity;
To realise the meaning of non-action and beyond mind,
Cut the mind at its root
and rest in naked awareness.

Allow the muddy waters
of mental activity to clear;
Refrain from both positive
and negative projection,
leave appearances alone:
The phenomenal world,
without addition or subtraction,
is Mahamudra.

The unborn omnipresent base
dissolves your
impulsion and delusions:
Do not be conceited or calculating
but rest in the unborn essence
And let all conceptions of yourself
and the universe melt away.

The highest vision
opens every gate;
The highest meditation
plumbs the infinite depths;
The highest activity
is ungoverned yet decisive; And
the highest goal is ordinary being
devoid of hope and fear.

At first your karma is like
a river falling through a gorge;
In mid-course it flows like
a gently meandering River Ganga;
And finally, as a river
becomes one with the ocean,
It ends in consummation like
the meeting of mother and son.

If the mind is dull and
you are unable to
practice these instructions,
Retaining essential breath and
expelling the sap of awareness,
Practising fixed gazes:
methods of focussing the mind,
Discipline yourself until the
state of total awareness abides.

When serving a karmamudra,
the pure awareness of bliss
and emptiness will arise:
Composed in a blessed union
of insight and means,
Slowly send down, retain
and draw back up the bodhichitta,
And conducting it to the source,
saturate the entire body.
But only if lust and
attachment are absent
will that awareness arise.

Then gaining long-life
and eternal youth,
waxing like the moon,
Radiant and clear,
with the strength of a lion,
You will quickly gain
mundane power
and supreme enlightenment.

May
this pith instruction in Mahamudra
Remain in
the hearts of fortunate beings.
敬禮
八十四位大成就者!
敬禮大手印!
敬禮金剛空行母 (智慧之母)

大手印本是不能傳的法門,
但智慧的那洛巴,
由於你已通過了
嚴格的考驗,
對痛苦表現出非凡的忍耐力,
以及對你上師的獻身,
受祝福的你,請你把
秘法用心記著。

虛空是用什麼承托的呢?
它又依止於什麼?
如虛空一般,大手印
也是無所依持的。
放鬆並安住
在這個無盡的純淨中吧,
那你的束縛便會鬆開,
解脫亦是必然的。

當專注地看著
虛空的蒼天,視覺便停止作用;
同樣地,若內心觀照
內心本身,
則所有妄想與
理念亦會停止作用,這時
便會得到無上的覺悟。

就像晨霧
消失於空氣中,
沒有來去只是停止存在,
那些一浪浪的思想 (分別心)
所有心所產生的,盡皆消失
只要你不斷觀照 (注視)
你內心真正的模樣。

純淨的虛空是
沒有顏色與形狀的
亦不會被漂染
黑色或白色 (善惡)
因此,心的本質也是
超越形色的,
它亦不會被(善惡)
行為玷染成黑色或白色。

千劫的黑暗
亦無力
去弄暗水晶般清澈的
太陽之心;
同樣地,
千劫的輪迴 (生死) 亦無力
去遮掩清明心
本質。

雖然虛空被
稱為「空」,
但它事實上是不可名狀的;
雖然心的本質
被稱為「清明」,
對它屬性的所有描述也是
沒有根據的妄語。

心的原來本質
就像虛空;
存在於並擁抱著
太陽底下的一切事物。

停止,保持放鬆
在真正的自在裏,
守靜,讓聲音
像回音般反射
保持內心的寂靜,同時
觀照所有世界的終結 (心止物滅)

身體本來是空 (因緣和合而生)
如同竹竿一樣,
心亦如虛空,
徹底地超越
思想與妄念的世界:
放鬆地進入你的本性
不放任不收緊 (如牧牛)
沒有什麼目標要達到的心
便是大手印,
而當練習漸臻完美,
自會得到無上的覺悟。

大手印的「淨光」
並不能被顯露 (以文字紀錄)
在各種典、
形而上的文、

波羅蜜 (大乘法)大藏經當中;
淨光就隱藏
在各類思想與概念的後面。

嚴守各種戒
反而障礙了真正的三摩耶戒;但
(思想) 的活動完全停止
所有固有的概念都消退;
當海洋的廣大
與寧靜的深邃融為一體,
當心永遠
那不二的、
沒有被概念化的真理,
那不壞的三摩耶戒才會如
明燈一樣照耀著精神的黑暗。

當再沒有可以自恃的智慧,
推翻所有教條的原則,
所有教派的真理
與經書的含意才會被顯露。

常住在大手印 (的境界) 裏,你
便從輪迴的牢籠中解脫
在大手印裏,
罪疚與負面思維被吞沒;
而作為大手印的大師
你便是教義之光。

無知的愚者,
蔑視大手印,
什麼也不懂卻掙扎
在輪迴的洪流裏。
要憐憫那些
不斷被焦慮折磨的人!
那些患上無止境的痛楚
與貪欲的人,
快尋找你的上師,
因為當他的祝福
觸碰你的心時,
你的內心便自由了。

嘻!歡欣地聽吧!
在輪迴中的投資全是徒勞的;
那正是焦慮的原因。
正因為現世的努力是
無意義的,快尋找心的真相吧!

在超越心的
二元思維時見到的是無上正
在靜止的心正是
無上禪
心自發的活動是無上正
而當所有希望與恐懼
都消逝時,便修成正

只要撇開心內浮起的影像,
心裏自然便變得清明,
跟隨任何法門
才是走在佛法的道上;
用任何的方便才能獲得
無上的覺悟。

嘿!帶著慈悲地聽吧!
當你洞察
你可悲世界的困境,
瞭解東西可以存,
所有東西都只不過是夢幻,
無意義的幻象製造著
挫折與沉悶,
回頭吧,
放棄那些俗世的欲求吧。

所有的牽連
跟家庭的與朋友的
然後在叢林中獨自冥想
或在深山中退修;
當你的存在進入
一個非冥想的境界 (任運)
並得到無成就的成就 (無得)
你便成就了大手印。

一棵樹會生出枝條
並長出樹葉,
但當它的根被斬斷
它的枝葉便會枯萎;
同樣地,當心的根
被斬斷,輪迴之樹
的枝節便會死去。

一盞燈便能趕走
千劫的黑暗;
同樣地,一閃
心的淨光
便能消除重劫的
業力習性
與精神蒙昧

嘻!歡欣地聽吧!
超覺的真理
並不能被掌握在
各種感觀之中;
不動的意義
亦不能體現在
強迫性的行為之中;
要瞭解什麼是
不動與超覺,
必須斬斷心的根
並止息在赤裸的意識 (正念) 之中

讓混濁
的思想沈澱;
避免正面 (善)
與負面 (惡) 的心靈投射,
別去管表象 (相)
這個現象世界,
不增不減,
就是大手印。

這不生又無所不在的基礎
化解你的
衝動與幻覺:
別自滿或計較
止息在不生的本體內
讓所有的概念,有關你自己的
與這個世界的,都統統溶掉。

這無上領悟
打開所有法門;
無上的冥想
潛入無限的深度;
無上的活動
是無規限但決意的;
無上的結果是平凡
既沒有希望沒有恐懼。

最初,你的業力 (生死) 就如
一條流過峽谷的河流;
到了中段,它如同
溫柔曲折的恆河;
最終,如同河流
會與大海匯合成一體,
業力也會 (在大手印內) 完結
如同母子重聚。

如果心太魯鈍
而無能力
去修習這些法門,
那保持 (專注於) 呼吸
趕走一個個浮起的意念,
練習注視
那是讓心專注的方法,
鍛鍊你自己直至
逗留在完全的正念與觀照之中。

當要侍奉「業印」(實女雙運)
那狂喜的
與虛空的淨覺會升起:
那在受祝福的結合裏包含
智慧 (見解) 與方便 (實踐)
慢慢地降下、停住、
再升起那菩提心
然後連接到源頭,
滲透整個身體。
但只有當肉慾與
依戀都不存在時,
才能達到那覺悟的境界。

然後,你將得到長壽
與永恆的青春
漸漸圓滿像明月,
光芒四射而又清澈,
力量又如獅子,
並讓你很快得到
俗世的權力
與無上的覺悟


大手印的精髓
長留在
有緣的眾生心中。

(牧羊少年尋道記完)

註:中譯是筆者意譯,大家不妨指正。灰字為其他解釋或譯法。此譯有別於傳統的佛偈或韻文體,以免大家對內容有所誤解。其中,要明白在大手印裏,生死與輪迴都是因妄念而生,所以當妄念止息時,生死與輪迴亦會一併終結。這便是「空有不二」的大手印、藏密的最高法門,不是呼吸、拙火、雙修等等,而是與禪宗的頓法極相似的「非法非非法」。此文亦旨在用最簡單的方法,展示歐洲近四百年的哲學演變,實質與藏密瑜伽的修習次第相吻合。

2011-08-18

Shepherd 3 (牧羊少年尋道記之三)

找黑格爾的路程,比找康德近多了。牧羊少年很快能面對面問黑格爾什麼是「特殊瑜伽」。

黑格爾撥了撥他稀疏的頭髮,問牧羊少年:「那個懶散的病夫與那固執的老頭教了你些什麼?」

牧羊少年答:「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這個世界、我自己本身與時間空間,都可能只是我心裏的幻想,未必是真。至於真實的世界,可能存在,亦可能不存在,那是我們永遠無法知曉的。」

黑格爾大笑:「就這些?好些糟老頭。你早該來找我,省得現在又要將你頭腦的垃圾清出來。」

牧羊少年奇道:「那些是垃圾?」

黑格爾認真地說:「這世界是一個絕對整合的個體 (Absolute),並無真與假之分,也無心與物之分。舉例,要解釋什麼是『大』,便要有『小』作比較。有『思想』這個正題 (Thesis),便會產生『物質』這個反題 (Antithesis),結果便會出現有思想的物質這個合題 (Synthesis),也就是有生命大自然。當你觀察並欣賞大自然的一花一草的時候,你又如何能將純物質與思想、智慧或生命分開呢?有有資階級,自會產生無產階級,最後合而為共產社會。整個宇宙、歷史和經濟的進步,便是在正與反的結合中進化並完成。」

牧羊少年聽到這裏,覺得有點似是而非,但又說不出問題所在,只好問:「那與偉大的秘法有什麼關係?」

黑格爾失望地說:「愚蠢的年輕人啊!想不到由那些糟老頭轉介過來的,也不過如此!算我倒楣,我就告訴你什麼是『特殊瑜伽』。『特殊瑜伽』便是將真與假、空與有、虛與實、靜與動都重新整合成一體。當你進入這個境界,便能體會如何是『不生、不滅、不常、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出』。」

牧羊少年總算有點明白,便又問:「如何能到達這個境界?」

黑格爾答:「來,跟我來。」

於是他們到了北海的邊緣。黑格爾指著海面的波浪問:「是水是浪?」

牧羊少年答:「是水也是浪。」

黑格爾又伸手接著落下來的雪花,問:「是水是冰?」

牧羊少年答:「是水也是冰。」

黑格爾忽然歇斯底里地抓著牧羊少年兩肩,大聲質問他:「是生是死?是迷是悟?是夢是醒?」然後,就在牧羊少年暈頭轉向時,把他一下推下海裏去。

到牧羊少年終於在冰冷刺骨的海水裏爬上岸邊時,黑格爾已經不見了。不過,他在地上的沙上隱約看見一句說話:「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待續)

2011-08-17

Shepherd 2 (牧羊少年尋道記之二)

牧羊少年走過了冰山與鴻溝,終於找到康德。他急不及待便問他什麼是「無生」。康德對牧羊少年說,這個鐘數是吃午飯的時間,要他在黃昏的散步時段時再來。牧羊少年唯有先練習笛卡兒教他的「專注瑜伽」,就在康德的門前沉思起來。

到了黃昏,康德準時地開門出來散步,牧羊少年便緊緊跟著他,問他什麼是「無生瑜伽」。

康德於是一邊行,一邊問他:「路道的花是真是假?」

牧羊少年於是答道:「當然是真!」

康德問:「為什麼你那麼肯定?」

牧羊少年答:「因為我看見它囉!」

康德問:「你怎知道你不是在做夢?你看見的不是海市蜃樓?」

牧羊少年答:「嗯,因為你都看見了嘛!而且……」他把花摘下來,接著說:「如果是海市蜃樓,我便不能摸它的瓣、嗅它的香、又或嚐它的甜蜜。」

康德笑了笑:「這些全都是你感官傳遞給你內心的訊息。你的腦袋把這些圖像、香氣、味道等等整合成一個『現象』,告訴你的心在你面前的是一朵花而已。因此,你所能認識的世界,是受你的感觀所限。舉個例,你看前面的夕陽,正在放射不同的光,好像紅外線紫外線等,但你卻一點都看不到。那個真實的世界,包括你感受到與感受不到的世界,我叫做『物自身(Noumena)。」

牧羊少年想了想,問:「所以我感受的『現象』與世界真正的『物自身』可能相差很太?」

康德答道:「你的心所認識的世界,不單受感觀所限,亦受你思考的模式所限。譬如說,你會自然地將事件按時間來順序感受;然而,真實的世界也許並沒有時間這個維度,所謂『三時』,即『過去』、『現在』或『將來』,都只不過是你腦袋裏的限制或錯覺。」

牧羊少年聽到這裏,心裏忽然豁然開朗,思想如脫韁一樣馳騁起來:超感觀的世界是怎樣的呢?沒有時間框框的感覺又是如何?他最快想到的,便是再沒有「因果」的概念,因為「因果」要先有時間前後的概念。

康德見牧羊少年有點慧根,便說:「現在你明白『物』與『三時』都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而是你的世界產生的化學作用。要學得『無生瑜伽』,你便要進一步觀察那個能知的『心』是真是假是什麼。」

牧羊少年愣一愣,說:「對,那『心』又是什麼呢?若果『心』是,即一個能被觀察的東西,那我將用什麼去觀察它呢?『心』的『物自身』又是什麼呢?若說它是,那正在思考『心』的又是什麼呢?」

牧羊少年想著想著,不禁在樹蔭裏坐了下來,陷入了沉思。以後的六天,康德每天都準時地散步到這裏來看看他,又準時離去。到了第七天,康德忽然破例清早的時候到來,剛巧牧羊少年亦站了起來。牧羊少年遠遠看見康德,發出了會心的微笑。康德一邊走近,一邊回應了一個很少出現在他面上的燦爛笑容。

當走到牧羊少年面前時,康德熱烈地把他的手捉著,恭喜他得到「無生瑜伽」的真諦:只要不生,則亦無分真、假、空、有、虛、實。康德於是叫牧羊少年去找黑格爾,學習「特殊瑜伽」。

(待續)

2011-08-14

Shepherd 1 (牧羊少年尋道記之一)

一天中午,牧羊少年在放羊的時候,遠遠看見了旅行者。牧羊少年立即丟下羊群,跑到旅行者身邊,問他在外邊見過什麼。旅行者答說,他曾見過最殊勝最無上的智慧法門。

牧羊少年連忙追問:「那是什麼法門?」旅行者答道:「法門有很多名字,不過要有上師肯傳給你。」

牧羊少年立即跪下想拜師,旅行者卻把他扶著,告訴他自己並不是得道的上師,不過可以傳一種無需上師也能自通的法門給他。牧羊少年很高興地救旅行者教他,旅行者於是決定教他「無限偉大的象徵」(Mahamudra)。

旅行者說:「在遙遠的印度,有位大成就者,叫帝洛巴 (Tilopa)。他把自己鎖在地上修道十二年,為求學得秘法,不惜為妓女工作、天天搗芝麻油,直至證悟。他把那個秘法,傳予孟加拉的那洛巴 (Naropa);那洛巴又經過十二重考驗,終於證得秘法。西藏的馬爾巴 (Marpa) 花了二十年與所有身家,跟那洛巴學得了秘法,又傳了給米勒日巴 (Milarepa)。米勒日巴少時為母報仇,曾習黑巫術,後被馬爾巴拉去勞改消業,搞了六年才證悟。最後,米勒日巴把秘法傳了給醫師岡波巴 (Gampopa)。岡波巴之後便把秘法混入了顯教裏,成了一個普通的宗教。」

牧羊少年聽到一頭霧水,便問在那裏可以找到這些高人?旅行者告訴他:「這些人在遙遠的東方,我們卻在歐洲。若你有興趣,你可以先見幾位歐洲的大師,學成便回來,我就在這裏等你,到時把秘法傳給你。」

牧羊少年雀躍地問:「好的好的,那我要先見誰?」

旅行者答道:「秘法有四個階段:專注瑜伽無生瑜伽特殊瑜伽無修瑜伽。你先去法國找笛卡兒,學習專注瑜伽吧。」

牧羊少年立即答:「明白!」於是,牧羊少年便把羊群交給旅行者,攀山涉水,終於找到笛卡兒。

牧羊少年一見到笛卡兒,便嚷著叫他傳秘法給他。

「秘法?」笛卡兒想了想,便將他拋進壁爐裏。牧羊少年當然在裏面大吵大鬧。

過了半天,笛卡兒見他靜了下來,便告訴他「要得智慧,先要懂靜,要懂靜才懂沉思。」

牧羊少年問:「沉思?沉思什麼?」笛卡兒答:「沉思是誰。」

牧羊少年:「?我不就是被你關在爐裏的人哪!」

笛卡兒問:「我關著了什麼?你的身體?」

牧羊少年:「對!我的手手腳腳全給關在這裏!」

笛卡兒問:「那你的手是不是你?若我斬了你的手,『你』會不會『少』了?譬如說,按比例少了幾分之一?你不用答我,你靜靜地想想。」

又過了半天,牧羊少年嚷到:「在這裏很難想東西!心裏總是很煩悶,你放我出來再想罷!」

笛卡兒問:「怎樣能將一杯濁水變成清水?撈起裏面的沙子?」

牧羊少年:「別傻!放著不管,等沙子沈澱便成!」

笛卡兒滿意道:「果然是有慧根。要把心靜下來,也是一樣。」

牧羊少年豁然明白,便再也沒有大叫大嚷,反而認真在想:被關在爐裏的是誰?

過了三天,笛卡兒見沒有動靜,便向著壁爐問:「要不要放你出來?」

牧羊少年清澈地答:「沒有誰被關著,你放什麼出來?」

笛卡兒十分高興,便拉他出來,叫他去德國找康德,去學什麼是「無生瑜伽」。

(待續)

Refuge (皈依)

每個宗教,都有皈依的儀式,有用水洗、浸、宣讀清真言等等。至於佛教,皈依的儀式本來極為簡單,佛住世時只是宣佈自己皈依佛、法、僧三寶,遵守五戒,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而已,此即謂三皈五戒。當時,佛、法、僧分別就是佛祖釋迦牟尼,他所教導的佛法,以及跟隨他的僧團。

者為僧,者不;能者為佛,定者不;傳者為法,得法不;三寶也就是戒定慧三學的根本,分別解脫貪嗔癡三毒所引起的一切煩惱。

當原始佛教由印度傳到西藏時,皈依便不再是一個入教的儀式,而是每天的儀軌。藏傳佛教有六皈依,分別是:上師本尊空行母護法。後三者稱為三根本,是加持、成就與佛行事業的根本。藏僧每天都會在特製的本板上五體投地,進行「皈依大禮拜」。禮拜完畢還要觀想金剛薩埵,頌念百字明咒,懺悔並洗滌身口意的惡業,最後把功德回向六道眾生。其他的儀軌還包括觀想種子字、供養曼達等等,複雜得很。

直至佛教在中國蛻變成禪宗,皈依才昇華成:「心地無非自性,心地無癡自性,心地無亂自性」,也就是念念分明的境界;因此六祖在未被剃度與皈依前,便已開悟得道了。自此之後,即心即本無言,誰又是眾?你?我?

2011-08-07

Hot (酷熱)



辛卯七夕,天氣酷熱,艷陽高照,卻無法息滅完成四大徑之妄念,只好隨心出發。裝備全無,僅有水五百毫升與指南針一個,以及苦行僧的意志。由粉嶺鶴藪到大埔大尾篤,先攀上六百四十米高的黃嶺,再沿山脊上上落落八仙嶺的八個山峰。途上人跡全無,若然升仙,亦無人會目睹。及至正午,山石滾燙,忽在黃嶺峰前見一小樹,即在蔭中禪坐,竟覺五根銳利,能聽蝴蝶拍翼的風聲、能見蟋蜶躍過的影子,整個山頭生機勃勃。興之所至,亂寫打油詩一首,聊作紀念:

只因念未消.獨自上八仙
天氣極酷熱.行到人都癲
清水僅半升.手杖無一支
昨夜食川菜.越行越急屎
沿途無人煙.差點成九仙
神佛見可憐.竟能到山巔
白雲忽浮現.清風過耳邊
熱是觸上覺.累乃心中思
兩者若空有.何妨棄路邊
蟋蜶躍在前.蝴蝶舞翩翩
慾起業已成.功竟有誰知
半生常營役.也為一念痴

2011-08-02

Zen (禪宗五家七派)

有問:「為什麼不到網上各論壇辯道,揚名立萬?」

首先,至今還求名,書便都枉讀。再者,小弟從未證道,此之所言,全是戲論。戲論者,「但悅前人 (誰?) 而無實義」、「於道無所剋獲,如小兒戲論為耳」。更重要的,是在道無:諍者,直言人非,爭論也。六祖圓寂前,曾告誡弟子:「此教本無諍,若諍失道意,執迷諍法門,自性入生死。」

偏偏在漢傳佛教中,禪宗門派最多,並稱為「五家七派」;六祖自己亦預言:「吾滅後二十餘年,邪法繚亂,惑我宗旨。」最諷刺的是,以「不立文字」為宗風的禪宗,竟發展出「文字禪」,實在令人扼腕輕嘆。下圖為小弟製作的禪宗傳承圖以及各派叢林所在。不少禪師的言行與宗派早廣為人識,故此不作詳論,僅附上要點一二,以作參考,或參閱正果法師的《禪宗大意》






禪師筆記
迦葉悟後「拈花微笑」(之後禪宗西天二十八祖,疑為後人杜撰)
達摩一葦渡江、面壁九年、理入行入;不立文字,教外別傳
慧可斷臂求法 (實應為同門曇林為賊所斷),後裝瘋傳法,被當妖邪而殺掉
僧璨痲瘋病人;後左手攀樹、蹺腳圓寂
道信六十年拹不著席,雙目常閉,寧死不見唐太宗;受三論宗影響,並將天台宗融入禪宗,有弟子五百
弘忍身高八尺,創「東山法門」或稱「黃梅禪」,傳十大弟子:神秀智詵慧藏玄約老安法如智德義方惠能劉主簿,並由《楞伽經》改傳《金剛經》
惠能以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得傳衣鉢
神會於「滑台之會」批判神秀北宗是「師承是傍,法門是漸」
懷讓以「磨磚既不成鏡,坐禪豈得成佛」渡道一
道一倡「平常心是道」,創叢林制度:「馬祖創叢林,百丈立清規」
懷海制定《百丈清規》,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希運倡「無心」、「心即是佛」、「般若為本、以空攝有、空有相融」
義玄倡「心心相印」,以機鋒凌厲、棒喝峻烈見稱
楚圓呵佛罵祖


五家七宗筆記
荷澤宗經師風格,喜歡著述,叮嚀學人,後被貶為「知解宗徒」
石頭宗吸取牛頭《三論》之精華,加上《華嚴》之影響,於是有石頭希遷倡「會萬物以成己」,作《參同契》
洪州宗大機大用,以日常情景點化學人
溈仰宗宗風深奧,明似爭奪而實則默契;倡萬物有情,皆有佛性;創「祖師禪」,貶「如來禪」
臨濟宗宗風峭峻,機峰峻烈,倡棒喝、參話頭公案;有謂「臨濟將軍,曹洞士民」,以「德山棒、臨濟喝、雲門餅、趙州茶」聞名,《人天眼目》云:一喝中具如是三玄、三要、四賓主、四料簡」
曹洞宗宗風細密,倡「明暗交參」,融入《易經》,精耕細作,以五位君臣為宗要:正中偏,偏中正,正中來,偏中至,兼中到;後倡以靜坐為主的默照禪
雲門宗雲門孤危,倡「函蓋乾坤、截斷眾流、隨波逐浪」三句,有謂「一字禪」,出人意料,無從理解
法眼宗宗風圓融,聞聲悟道,認為「般若無知、一切現成」,倡「對症施藥,垂機順利,掃除情解」,融合天台淨土,開禪淨合一之先
黃龍宗宗風峻嚴潑辣,設黃龍三關「生緣、佛手、驢腳」勘辨學者,倡自然,認為萬物皆「真如」所生,「極小同大」
楊歧宗宗風如虎靈活,倡坐斷千差、超越對立,立處皆真、觸目菩提,後恢復臨濟宗舊稱,囊括臨濟全部道場

參考:
正果法師 (1986).「禪宗的五家七派」《禪宗大意》.《法音》文庫

Viparyasa (顛倒)

什麼是「顛倒」?「顛倒」就是將次要的當成重要、低賤的當成珍貴、假有當成真有、明明是蠢了卻還自以為聰明,沾沾自喜。

佛家有八顛倒,先說其四: (Nitya) (Sukha) (Atma) (Suci)

最好的例子是「打機」。不少人十分緊張在遊戲裏獲得的財富、武器、技能等等,希望它們能永遠存並一直上升,因而孜孜不倦地累積升呢,並為遊戲數據備份。然而,遊戲總有一天會過時,會有一天沒有人再玩,那為什麼要如此努力與緊張呢?當聽到有年輕人因為在遊戲裏被偷了一把劍而兄弟反目甚至跳樓時,是否有點不可思議?

玩家會說,那是因為成功感帶來的快:每次打敗大佬過關的時候、又或得到件罕見武器、殺了一隻特別的恐龍、破解出一隻憤怒鳥兒的金蛋等等,會十分興奮。然而這興奮只能維持幾分鐘、頂多幾小時。陪隨而來的,是你本來要做但卻因為打機而未做的許多事情,以至之後幾天都要承受很大的壓力;甚至有人犧牲健康,打機打到昏迷,是否也有點不可思議?

打機最特別的,是很容易投入。玩家漸漸以為自己是呂布、織田信長、死靈法師等等。不少人就在遊戲裏建立了一套自形象與社交網絡,從中獲得朋輩的認同,甚至在網上談戀愛,每天一起約會去打怪獸。是否又有點不可思議?

不少玩家心目中都會有一個所謂「完美」的狀態:角色技能已到頂點 99 級,加上武器已是全場最好,隨便一招便能把最厲害的怪獸打低;金幣多到用不完,也沒什麼需要買的:要打造的建築,包括工廠民居軍營機場等等,全部齊全。到了這個境界,玩家只能在遊戲裏閒蕩,毫無目標,心裏則因為這個完美狀態而心滿意足。這點最不可思議的,是玩家其實連打機這個活動或娛樂都失去了,卻為這個乾完滿的境界而開心。

只要你打過機,曾經投入過,特別是曾經不能自拔的,你一定明白什麼是四顛倒。因為當你能夠抽離,再回頭看時,你會忍不住覺得自己傻。然而,我們又是否真的抽離了呢?也許我們只是從一個遊戲抽離到另一個遊戲而已。人生的事業、愛情、財富、子女等等,又何嘗不是不斷地叫人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行為?


另外那四顛倒,是非常非樂非我非淨。換句話說,有玩家終於醒悟自己打機打得有多瘋癲,犧牲了家庭、工作、金錢等不計,連健康都犧牲掉:終日不眠不休不吃不睡不拉不動,搞到不死不活不人不鬼不清不楚,於是下定決心,斬手指戒打機!結果搞到自己枯坐家中了無生趣眾叛親離行屍走肉沒精打彩渾渾噩噩。這樣戒打機,正正表明了自己很打機:怕自己再沉迷,怕自己無定力。若要如洪水猛獸般避開打機,那心裏其實還是很在乎打機、很打機。

其實「 」不是不做,是心裏壓根兒不想做。不少人千方百計食素,為了不殺生。然而,你去宴會,伙記一人派一碟燒豬肉,你吃與不吃,豬也是死了,關鍵是你心裏是否很想食燒豬?你心裏沒有要吃豬肉的念頭,那吃豬如吃素;你吃素時把素菜搞到豬肉的模樣,那吃素如吃豬。這個道理跟和尚不忌男女有別,把婦人揹過河一樣。此即謂:「心地無非自性戒」。

也有不少人修道就像跟著攻略破解關卡、得到不應得到的武器財物等等,如此則花在遊戲的時間便大大減少了。然而,那並不真的是得道。

真正遠離顛倒夢想,是打不打機都無所謂,甚至打到面對大佬,差一點要過關時,卻因為尿急便關機;和另一個玩家相約捉恐龍,中途卻有點睏,便睡覺去。或者打了好多關,卻系統錯誤,失去了所有經驗值,仍不覺得忿怒或可惜,還有心情泡杯茶喝喝。這個境界,才是「遠離顛倒夢想」。

話說我有位道教朋友因乩文指示而去了求玄天上帝賜下五百靈官法,事後跟我分享了背後的典故。我後來想,這些道教神祇,當初都是人,為了長住於世,修成了不死之身,結果幾百年來四處奔波為人解苦除厄,不知當初是否也出於慈悲心?若是,則實在和地藏菩薩沒兩樣;但若不是,而是出於自私的想法,只想修成真丹長生不老,甚至點石成金,那就真正是顛倒夢想。所以像修藏密虹身等不死法,都要求先發慈悲菩提心,否則,永劫長住於世,和永遠在打一個遊戲一樣:就算已經在技能武器金幣等都達到完美,讓玩家逍遙自在,最後都只是顛倒夢想、是一個詛咒。

2011-07-23

Tongue (神的語言)

據說,在上次洪水滅世之後,剩下了諾厄 (挪亞;Noah) 一家。和他一起靠方舟生還的,有他的三個兒子:閃 (Shem)、含 (Ham)、耶斐特 (Japheth;創 9:18)。又據說,他們後來分別成了中東、東非和歐亞的祖先,而閃的後裔,被稱為閃族。閃的兒子阿帕革沙得 (Arpachshad) 的第八代孫,名為亞巴郎 (Abram)

當時,全世界只有一種語言和一樣的話 (創 10:1)。後來神混亂了人的語言,令人不能融合為一。不過,神似乎是改變了其他民族的語言,卻讓閃族保留了當時的古語言,以至今天閃族語言仍然被很多人當成是神的語言。閃族語言很易辨識,因為它是少數由右寫向左的語言。閃族也許不算是個大民族,但閃族的一神信仰卻是全球超過七成人信的宗教,這包括了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 (即回教)。猶太人與基督徒所遵守的十誡,便相傳是神親手用閃族的希伯來文 (Hebrew) 寫成的;至於伊斯蘭教的古蘭經,則是天使用閃族的阿拉伯文 (Arabic) 宣讀的。因此,這兩種都被認為是神聖的、神的語言,亦應該是現今最多人學習的古語言,更可能是遠古人類還在用一套語言時的那套語言。那究竟神是說希伯來文還是阿拉伯文呢?


在《創世紀》裏,有這麼一段:
亞巴郎 (Abram) 的妻子撒辣依 (Sarai),沒有給他生孩子,她有個埃及婢女,名叫哈加爾 (Hagar)。撒辣依就對亞巴郎說:「請看,上主既使我不能生育,你可去親近我的婢女,或許我能由她得到孩子。」哈加爾……見自己懷了孕,就看不起主母。於是撒辣依就虐待她,她便由撒辣依面前逃跑了。上主的使者 (Angel) 在曠野的水泉旁……遇見了她,對她說:「……我要使她你的後裔繁衍,多得不可勝數。……看,你已懷孕,要生個兒子;要給他起名叫依市瑪耳 (Ishmael),因為上主俯聽了你的苦訴。」(創 16:1-2,4,6-11)

後來,亞巴郎被神賜名「亞巴辣罕」(新教:亞伯拉罕;聖經:Abraham;古蘭經:Ibrahim,中譯「易卜拉欣」),意思是「萬民之父」(創 17:5),並於百歲高齡老來得子,名叫依撒格 (新教:以撒;聖經:Issac;古蘭經:Ishaq;中譯「易司哈格」)

神與依撒格立下永久的盟約,同時亦應許依市瑪耳 (新教:以實瑪利;聖經:Ishmael;古蘭經:Ismail,中譯「易司馬儀」) 成為一大民族 (創 17:19-20)。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便是後來的阿拉伯人與猶太人的始祖。依撒格的兒子雅各伯 (新教:雅各;聖經:Jacob;古蘭經:Yaqoub,中譯「葉爾孤白」),便是後來的以色列(Israel)



依市瑪耳的第 61 代孫便是伊斯蘭教的始祖穆罕默德 (Muhammad;見上圖),而依撒格的第 40 代孫則是基督教的始祖耶穌 (聖經:Jesus;古蘭經:Isa,中譯「爾撒」;瑪 1:1-17);所以,穆罕默德其實是遲耶穌四百多年出生的遠房親戚。

因此,聖經和古蘭經裏的故事其實相差不遠。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最大差異,在於伊斯蘭教認為耶穌是先知 (使者),而不是神的兒子或神的三位之一,因為這樣等於將人神格化,違背了信奉唯一真神、不拜偶像的原則。如果你到任何一間回教清真寺,你會發覺真的一個聖像 (偶像) 都沒有;偶爾看到穆罕默德的畫像,也是用白布蒙面的,以免信徒偶像崇拜。不過,回教基本上是尊重作為大先知的耶穌的,甚至容許男伊斯蘭娶女基督徒,因為知道男的會尊重耶穌基督,但男基督徒卻未必會尊重女伊斯蘭所敬禮的穆罕默德。

另一個分歧是關於耶穌有沒有被釘死,不過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如果你當時見到耶穌抬著十字架上了山,中途又見抬十字架的換了人,幾天之後又見耶穌自己行行企企食飯幾味,那祂究竟有沒有被釘死了呢?
因為他們不信爾撒,並且對麥爾彥捏造一個重大的誹謗。又因為他們說:「我們確已殺死麥爾彥之子麥西哈.爾撒,真主的使者。」他們沒有殺死他,也沒有把他釘死在十字架上,但他們不明白這件事的真相。為爾撒而爭論的人,對於他的被殺害,確是在迷惑之中。他們對於這件事,毫無認識,不過根據猜想罷了。他們沒能確實地殺死他。不然,真主已把他擢升到自己那裡。真主是萬能的,是至睿的。(古蘭經 4:156-158)

話說回來,如果能仔細研究希伯來文和阿拉伯文,則會發現它們其實是同一套語言。你說,不會罷?這兩句是希伯來文「十誡」裏的第一誡:



這句是有名的阿拉伯文「清真言」:



兩句的意思都是「我是唯一的神,除我以外,沒有別的神」。唯一的「神」(上圖藍色),希伯來文用「雅威」(Yehweh),阿拉伯人用「阿拉」(Allah),聽起來像不像?別的「神」(上圖紅色),希伯來文是「elohim」,阿拉伯文是「ilaha」,字根都是「L」與「H」(在古代,兩種文字都不標響音的)。「L」的象形文字是牧羊用的長牧杖,一直演變成直豎的拉丁文與英文的「L」;至於「H」則是人類高舉雙臂的形象,並發出讚嘆的聲音。所以「神」其實是人看見上主時的敬畏與讚嘆。同樣地,希伯來文第二句開始的「lo'」,與阿拉伯文開始的「la」,是「沒有」的意思,兩者都是由「Lam」與「Aleph (Alif)」組成的,分別也是響音;由於希伯來文的「Aleph」不發音,所以用「'」代表。

順便一提,新教把「神」譯成「耶和華」(Jehovah) 是錯的,因為希伯來人不會真呼主名 (YHWH),所以把「主」(Adonai,即 Lord) 的響音配與「神」(YHWH,即 God) 的名字,提醒自己讀到這裏要讀「主」(Adonai)。因此硬將「主」(Adonai) 的響音 (a, o, ai) 配上「神」(YHWH),讀成「耶和華」(Jehovah),明顯是一個誤解。

表面看來,兩種字母相去甚遠:希伯來文像方塊,阿拉伯文則像蛇行。然而,仔細一看便知是同一套字母。首先,大家都是由右向左寫;其次,大家初時都沒有響音符號;再者,兩者大部分字母都能配對,發音也一樣。舉例,希伯來文的「K」叫「Kaf」,正常寫法是:,在句子最尾時經常變成: (Final Form);至於阿拉伯文的「K」也是叫「Kaf」,寫成:,在最尾則是:;那加在「K」裏面的小符號,都是「a」音。這些有關字母變化的例子比比皆是。除了字母,很多字彙都是一樣的,好像地獄 (JHNM),皇帝或天使 (MLK) 等。

最後,同是閃族語言的希伯來文與阿拉伯文,文法也有相似的地方,特別是「時態」。中文的動詞是不會因為時態而改變的,我們用副詞代表,好像「曾經」代表「時」(Time),「已經」代表「態」(State);英文則有「過去式」代表「時」,「分詞」代表「態」。閃族語言則只有「態」,沒有「時」;動詞主要分「完成式」(Perfect) 和「未完成式」(Imperfect),沒有所謂過去、現在和將來式 (後來的阿拉伯文亦加上了將來式)。換句話說,閃族只關心完成的時間不關心開始的時間。希伯來文與阿拉伯文都有相似的概念,但表達不一樣。阿拉伯文和拉丁文相似,都是靠前綴 (Prefix) 或後綴 (Suffix) 來代表時態;但希伯來文會靠主語與動詞的次序來表達:「食我早餐」代表我已食完早餐;「我食早餐」則代表我還未食完早餐 (但不知道我已經開始食、一直在食、還是將會食)。當然,這只是個簡單例子,有其他很多變化,好像如果在前面加「和、以及、與此同時」(Vav),則這個次序便要反轉用。閃語動詞亦和其他拉丁語系的動詞一樣,會因為主語為第幾身 (P)、什麼性別 (G)、單數眾數 (N) 等而變化,但沒有拉丁文那樣發展成百多個字形那麼複雜。

至此,究竟希伯來文還是阿拉伯文才是真正的「神的語言」呢?我卻找到梅瑟 (Moses;摩西、穆撒) 當年在西乃山 (Sinai;西奈山) 領取十誡時的照片 (見右圖)。那些究竟是……希伯來文還是阿拉伯文?

卻原來是更古老的「腓尼基式希伯來字體」(Paleo-Hebrew)。希伯來文其實是「亞蘭語」(Aramaic) 混合「腓尼基語」(Phoenician) 而成,兩者卻又都是源於「原始迦南字母」(Proto-Canaanite)。如果你一直追溯下去,最終會發現世界所有用字母的語言,都來自西奈山下沙漠裏的礦場,以至後來所有被神聖化的語言:希臘文、拉丁文、阿拉伯文、梵文、藏文等等,全都屬於西奈文字系譜。至於西奈文字如何在埃及象形文字 (Hieroglyphs) 的基礎上由迦南的低下階層發明,則可讀 《聖經考古評論》(Goldwasser, 2010)

西奈文字是否神的語言,我不知道;但很有可能就是在建巴貝耳塔 (Babel;巴別塔) 之前,人類的共通語言。

參考:
Goldwasser, O. (2010). How the Alphabet Was Born from Hieroglyphs. Biblical Archaeology Review, 36(2), Retrieved from http://www.bib-arch.org/bar/article.asp?PubID=BSBA&Volume=36&Issue=02&ArticleID=06&Page=0&

2011-07-18

Paramitas (六度波羅蜜)

當祂在曠野裏四十日夜、經過魔鬼的試探後,祂終於得道。祂先會見了來伺候祂的天使;隨後回到人群裏,召收了一大班弟子,並派遣他們宣揚這個喜訊。對於願意發菩薩願,決心「往普天下去,向一切受造物宣傳福音」(谷 16:15),直至「萬民成為門徒」(瑪 28:19) 為止。祂為祂的弟子傳授了「六度波羅蜜」,即持戒、佈施、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

對於「持戒」(尸羅波羅蜜),祂提到了「身口意」三個罪的來源。身體作為祂的「淨配」,不能犯邪淫;所謂邪淫,自古被定義為「非人、非時、非地、非體 (處)」等 (肋 20:10-21)。說話,更是罪惡的起點;祂的弟子曾說:「舌頭雖然是一個小小的肢體,卻能誇大。看,小小的火,能燃著廣大的樹林!舌頭也像是火。舌頭, 這不義的世界,安置在我們的肢體中,玷汙全身,由地獄取出火來,燃燒生命的輪子」(雅 3:5-6),所以嚴禁「妄言、綺語、兩舌、惡口」等口業。不過,祂最關心的,還是「意」:「不是從人外面進入他內的,能污穢人,而是從人裏面出來的,才污穢人。」(谷 7:15),亦明示意淫等於行淫 (瑪 5:28)。事實上,所謂「十惡」,祂都在一句說話裏全包括了 (谷 7:21-22)

針對「佈施」(檀那波羅蜜),有個很有名的故事:有位在家居士,持戒功夫無得頂了,別說沒犯過殺盜淫 (瑪 19:18),連菩提心都發了 (瑪 19:19),卻就是沒有「捨無量心」。祂跟他說:「去!變賣你所有的,施捨給窮人,你必有寶藏在天上;然後來跟隨我」(瑪 19:21)。留意祂不是叫他去幫誰,這裏重要的不是「施」,是能「捨」,特別是捨去「所有」。這就難了。然而,「凡為我的名,捨棄了房屋,或兄弟、或姐妹、或父親、或母親、或妻子、或兒女、或田地的,必要領取百倍的賞報,並承受永生」(瑪 19:29)。除了「財施」,祂還叫門徒作「法施」,即將祂的道傳到地極 (路 24:45;宗 1:8);亦不斷鼓勵「無畏施」,叫大家不要怕 (谷 4:40;谷 6:50),並將「平安」帶給世人 (瑪 10:12;瑪 28:9;路 24:36-38)

至於「忍辱」(羼提波羅蜜),祂亦多次強調:「凡高舉自己的,必被貶抑;凡貶抑自己的,必被高舉」(路 14:11)「在你們眾人中最小的,這人才是最大的」(路 9:48)。祂甚至為弟子洗腳:「你們稱我『師傅』、『主子』, 說得正對:我原來是。若我為主子,為師傅的,給你們洗腳,你們也該彼此洗腳」(若 13:13-14)。由於能忍,祂要求行菩薩道的弟子要有寬恕的心 (瑪 18:22)。直到祂在行刑時,受盡侮辱,仍然堅持忍耐 (若 19:2-3;路 23:39;瑪 27:39-49),沒有為自己辯護也沒反唇相譏 (路 23:9),反而寬恕殺死祂的人 (路 23:34)

關於「精進」(毗離耶波羅蜜),祂特別提著祈禱與禁食 (瑪 17:21)。祂明白到「昏沉」與「掉舉」(妄念) 是祈禱的敵人:「你們醒寤祈禱罷! 免陷於誘惑。心神固然切願,但肉體卻軟弱」(谷 14:38),因此祂經常提醒弟子修「四共加行」,好像「無常」:「你們應當謹慎,免得你們的心為宴飲沈醉,及人生的掛慮所累時,那意想不到的日子臨於你們……所以你們應當時時醒寤祈禱……」(路 21:34-36)「糊塗人哪!今夜就要索回你的靈魂,你所備置的,將歸誰呢」(路 12:20);「業力」,如種惡業者必下地獄:「非等還清最後的一分錢,斷不能從那裏出來」(路 12:59),而種善業者必的賞報:「他們沒有可報答你的,但在義人復活的時候,你必能得到賞報」(路 14:14);「輪迴」:「聽我的話,相信派遣我來者的,便有永生,不受審判,而已出死入生」(若 5:24;「輪迴」與「復活」的比較,牽涉到「生命」的本質,在此不贅)

這就帶到「靜慮」(禪定波羅蜜),因為「禪定」正是用來對治散亂。祂的祈禱,不是向神拜拜、求這求那,而是「禪定」或所謂瞑想:「當你祈禱時,要進入你的內室,關上門」(瑪 6:6)。祂自己亦經常獨處,瞑想祈禱:「耶穌辭別了眾人之後,便往山上祈禱去了」(谷 6:46)「你們坐在這裏,等我到那邊去祈禱」(瑪 26:36)。祂在祈禱之中,重新吸收能量 (谷 6:31)、化解自己的情緒 (瑪 26:38)、以及面對魔鬼的誘惑 (瑪 4:1-11),最終破執斷惑 (谷 8:33),成就最殘酷的肉身佈施。

至於「智慧」(般若波羅蜜),是最不容易解釋的終極法門。修「智慧」的,明白智愚不二、凡聖不二、現世與天國不二等。所以祂說:「你們若不變成如同小孩子一樣,決不能進天國」(瑪 18:3;瑪 19:14)「因為你將這些事瞞住了智慧和明達的人,而啟示給小孩子」(瑪 11:25)「稅吏和娼妓要在你們以先進入天國」(瑪 21:31)「天主國的來臨,並非是顯然可見的;人也不能說: 看呀,在這裏;或:在那裏。因為天主的國就在你們中間」(路 17:20-21)。得「智慧」者,能解諸經、看破執著、證得本性,亦即是得「文字般若」、「觀照般若」和「實相般若」。

祂的「文字般若」,在祂未成年時便已顯露:「凡聽見衪的人,對衪的智慧和對答,都驚奇不止」(路 2:47),之後亦能從追隨祂的人中能看得出:「群眾都驚奇衪的教訓,因為衪教訓他們,正像有權威的人,不像他們的經師」(瑪 7:28),甚至「沒有人能回答衪一句話……沒有誰再敢問衪」(瑪 22:46)

「觀照般若」來自看破世間一切為因緣和合而生,所以無論對國家、家庭、甚至自己的生死祂都叫我們不要執著:「我的國不屬於這世界」(若 18:36)「誰是我的母親和我的兄弟?」(谷 3:33)「任憑死人去埋葬他們的死人」(瑪 8:22)「不論誰,若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必要喪失性命;凡喪失性命的,必要保存性命」(路 17:33)

「實相般若」是秘密,是宗教經驗,難以言傳。祂說:「我們知道的,我們才講論;我們見過的,我們才作證……沒有人上過天,除了那自天降下而仍在天上的人子」(若 3:13)。由於祂已得到「實相般若」,所以祂知道「我從那裏來,往那裏去;你們卻不知道」(若 8:14)。那個境界包括顯露自性的光明:「在衪內有生命,這生命是人的光……那普照每人的真光,正在進入這世界」(若 1:4,9),並與全宇宙融合為一:「願眾人都合而為一!父啊!願他們在我們內合而為一,就如你在我內,我在你內……我將你賜給我的光榮賜給了他們,為叫他們合而為一,就如我們原為一體一樣」(若 17:21-22)。祂的弟子在經過「灌頂」後,亦能進入這境界:「人除非由水和聖神而生,不能進天主的國」(若 3:5),並能透過「觀光」同樣化身光明:「你的眼睛就是身體的燈。幾時你的眼睛純潔,你全身就光明;但如果邪惡,你全身就黑暗」(路 11:34),加上上師的加持:「再過片時,你們又要看見我」(若 16:16)最終目的,是能繼續將光明傳開去:「沒有人點上燈,用器皿遮蓋住,或放在床底下的,而是放在燈台上,為叫進來的人看見光明」(路 8:16)藉著觀想上師,後世甚至有人能修得上師的五傷,即「聖痕(Stigmata)

雖說菩薩道的修行包括了六度波羅蜜,但最重要的,還是發菩提心慈悲眾生:不單要愛近人 (谷 12:33),更要愛仇人 (路 6:27)。正如地藏菩薩所誓,祂的弟子是要把祂的道傳到地極,直至每一個人都聽過為止。至於祂是誰?如果祂的父是整個存在的「法身」,那祂就是地上的「化身」。至於祂的「報身」,只能用「毗盧遮那」(太陽) 來形容:當時祂「在他們面前變了容貌發光有如太陽,他的衣服潔白如光」(瑪 17:2)。就是祂,為半個地球的人傳下了菩薩道的六度波羅蜜。

註:
1 所有聖經章句引自思高版聖經
2 肋:Leviticus、瑪 :Matthew、谷:Mark、路:Luke、若:John、宗:Acts、雅:James

2011-07-04

Vajrayana (密宗)

最近有朋友說:耶穌的對象是草根階層、佛陀的對象是知識份子、密宗的對象則是富有人家。我完全同意前兩點,但若說密宗是給富人說的法,則有點難以理解。也許是因為密宗供養本尊的儀軌比較耗費罷。修道一向強調要有「法財侶地」,無「財」確實會做成選擇修法上的限制,但絕對不礙大家成道。

究竟什麼是密宗?所謂「密」,即秘密,與「顯」相對。但凡密教,都是師徒口傳。佛教裏的密教,亦叫「金剛乘」(Vajrayana),是大乘佛教的一種。在今天的世界裏,人們對密宗有近乎極端的看法:有人認為密宗是成佛的捷徑、是唯一真正的佛法;有人認為密宗是地上最邪惡最血腥的邪教,姦淫擄掠濫殺無辜,非誅之不可。

愚見認為,宗教的法門,端視人們怎樣去詮釋與實踐。對密宗的這些不同的看法,一來來自密宗的神秘傳承,以至眾說紛紜;二來因為法門龐雜,難以窺得全豹;三來不少別有用心的人用教法來達到不同的政治目的,因此,我鼓勵大家在作結論之前,先多瞭解。事先聲明,我沒有灌頂、沒有上師、亦沒有修習密法,所以這裏寫的,都是一些公開的資料,亦受制於我有限的知識。

佛教分為小乘大乘金剛乘。由於佛教徒相信輪迴,小乘的目的是希望自己能突破輪迴,不再為死後會去地獄或變畜牲而擔驚受怕。小乘有兩種修法,分別是聲聞乘緣覺乘,既學習四聖諦十二因緣,最後得阿羅漢果辟支佛果。總之,是為了自己的來世的幸福,與大部分其他宗教的目的一致。

大乘亦叫菩薩乘,與小乘的分別是有菩提心,即慈悲心,因而想救渡其他眾生。成功的修道者就是菩薩。不少菩薩其實早已成佛,但因為不忍心見到大家仍在苦海浮沉,於是又回來變身成不同的人或生物,活在我們身邊,幫助我們覺悟。從這個佛教徒的角度,耶穌可謂菩薩的好例子:好地地有天主子不幹,跑下來為世人被殘殺而死,這就是菩薩道。菩薩乘的修法為六度波羅密,即布施、持戒、忍辱、精進、智慧、禪定。

依噶當派 (黃教前身) 祖師阿底峽尊者的《菩提道燈次第論》,凡人要修道成佛,成不同的「次第」,即階段。一般人只想輪迴到天界享福,或來生到天堂天國淨土等等,這種人屬於「下士」,修道的方法很簡單:為善不為惡。「中士」則想離開輪迴,修的是戒定慧,結的果是小乘果,最終證得涅槃。「上士」慈悲為懷,修的是大乘菩薩道,最終能成佛,有自己的世界。

諸位留意,剛才聲聞乘、緣覺乘與菩薩乘的修法,都是做一些東西,種下成佛的因,再等業力發揮作用,將自己變成佛。因此這三乘被稱為「因乘」,也叫「顯三乘」。這個成佛的過程,閒閒地要輪迴三五七世,多則搞你幾億萬年,急都急不來。然而,佛陀卻留下了一套更厲害的修法,教人直接將自己變成佛,而且這在今生今世成正果,這就是「果乘」,或稱金剛乘、密宗、真言宗等等。修「果乘」修成佛果可以有多快?據說,如果你掌握最終極的九乘密法,便能於三五七年內「即身成佛」!甚至有七日「頓悟」的法門。

有說,如此厲害的法門,佛陀當時口傳了給自己的第十個弟子,亦即他親生兒子羅喉羅;又有說,佛陀圓寂後八年,因不放心此法失傳,故又投胎人間,活了上千年,然後入西藏傳下密法:他的名字就是蓮花生大士。由於蓮花生大士知道佛法在西藏會被滅,所以又吩咐自己妻子將密法埋在地下,稱為「伏藏」。幾百年後,西藏佛法重新興起,史稱「後弘期」。這時有所謂「掘藏師」再將「伏藏」掘起,好像死海古卷或帛書老子一樣,叫「伏藏傳承」。除了這些,還有高僧大德在入定時,遇上幾百或上千年前的上師傳法,叫「甚深清淨境傳承」,因而傳下了各式各樣的修法。

金剛乘分為「密六乘」,分別是「外密三乘」的「事續」、「行續」與「瑜伽續」,與「內密三乘」的「摩訶瑜伽」(生起次第)、「阿魯瑜伽」(圓滿次第) 與「阿底瑜伽」(心、界、口訣三根三部,如寧瑪派的「大圓滿法」)。這是寧瑪派 (紅教) 的叫法。格魯派 (黃教) 祖師宗喀巴則叫「外密三乘」為「瑜伽乘」,「內密三乘」為「無上瑜伽乘」。

「事續」,唐代又稱「雜密」,是早期密教傳入西藏時的最早的形式,與當地的原始宗教「苯教」混在一起,當中有不少巫術的成份,也有醫術占卜等。這就是為何有人說見過有喇嘛殺人飲血的原因:那都是「事續」裏的「苯教」原素。「行續」與「瑜伽續」,唐代叫「胎藏界」與「金剛界」,亦即「純密」,也是後來傳到日本的「東密」與「台密」的依歸。不少香港有名的命相風水大師,學的都是東密。

岔開一下談談「台密」這名字。佛有三身:法身 (真身)化身 (你看見的人身)報身 (最華麗莊嚴的樣子,好像耶穌顯聖容一樣)。佛的報身名叫「毗盧遮那佛」,「毗盧遮那」是「太陽」的意思,所以又叫「大日如來」。大日如來就是密教的教主,而毗盧遮那佛則是《華嚴經》裏的會主 (因為佛在經內以報身為天人說法)。依據《華嚴經》所創的佛教流派叫「天台宗」。至此你便能聯想到為什麼「台密」叫「台密」。密宗亦因此別名「毗盧遮那宗」,最重要的經典便是《大日經》。

至於「無上瑜伽乘」就是所謂最終極的「第九乘」佛法,分為「父續」、「母續」和「不二續」。「父母」的意思,不是要男女相修或搞房中術:「父」是指「方便」,即本著慈悲心去幫眾生的方法;「母」是指智慧,為洞悉世界與我們自身實相為空相的智慧。父母亦分別代表「有」與「空」,而「不二續」的目標則是「空有不二」,姑且可以想成「空」是物質的本性,「有」則是背後的能量,密宗叫「光明」。想知什麼是「空有不二」,其實與顯教《金剛經》裏的辯證相似。因此,亦有人認為無上瑜伽曾受禪宗影響,達摩祖師亦曾在西藏留下了一個支派。左圖的普賢王如來,正是佛父佛母空有不二的代表符號。

名稱漢譯
顯三乘:小乘聲聞乘
緣覺乘
顯三乘:大乘菩薩乘
紅:外密三乘
黃:瑜伽乘
事續雜密
行續純密:胎藏界
瑜伽續純密:金剛界
紅:內密三乘
黃:無上瑜伽乘
父續:摩訶瑜伽生起次第
母續:阿魯瑜伽圓滿次第
不二續:阿底瑜伽紅:大圓滿法;
黃:大手印等等

寫了這麼多,究竟密教與顯教、頓教等的分別在什麼地方?說穿了,密教雖然和禪宗一樣講頓悟講快速,但密教是連身體一併修煉的法門,最後能把身體修成一道彩色的虹光,所謂即身成佛;背後加入了印度瑜伽修明點、拙火、脈輪等法門。是不是很像中國道家煉丹呢?你可以說,在方法上,中國道家哲學等於佛學,道教修煉則等於密宗,實在殊途同歸。至於密宗裏經常提到的紅、白、花、黃等四大流派,摘錄如下:

派別藏音譯俗稱意譯上師主要貢獻主寺
寧瑪Nyingma紅教古舊蓮花生大士、
三素爾家族、
龍欽巴尊者
大圓滿法敏珠寺、
左欽寺

噶當Kadam黃教
前身
教授佛語阿底峽、
仲敦巴
菩提道燈
次第論
熱振寺
Sakya花教白色土地
上的寺院
貢噶寧布、
八思巴
道果法、
十三金法
薩迦寺1
噶舉Kagyu白教口傳帝洛巴、
那洛巴、
瑪爾巴、
密勒日巴
解脫道:
大手印
(實住、
空樂、
光明)
方便道:
那洛六法
(生起次第、
圓滿次第)
噶瑪丹薩寺、
楚布寺、
蔡巴寺
(現為黃
教寺)
拔戎寺、
丹薩替寺
2
格魯Gelug黃教
(新噶當派)
善規宗喀巴宗教改革、寺院制度哲蚌寺、
色拉寺等
3

1:政教合一之始;創制蒙古新字:八思巴文
2:活佛轉世傳統之始,分黑帽紅帽
3:嚴守戒律,達賴班禪活佛所屬之派別

順帶一提,噶舉派的祖師是真正的神秘主義者,傳承靠的是師徒口傳,不主張建寺院;寺院都是後人建的。另一位極具爭議性的神秘主義者奧修 (Osho),便曾寫了本書關於「譚崔」(Tantra),一般佛經譯為「怛特羅」或「怛陀羅」,底稿便是帝洛巴 (Tilopa) 傳給那洛巴 (Naropa) 的「恆河大手印之歌」(Song of Mahamudra 或 The Ganges Mahamudra),網上很容易找到。那是一篇非常優美的詩篇,明顯是真正得道的人才能寫出來的體驗,很難想如何由此演變成後來要找具相明妃來實體雙修,甚至變成現代亂淪濫交、強姦童女等醜聞,亦為日本奧姆真理教等極端做法感惋惜。密宗裏真正高深與智慧的法門,早晚要因這些惡搞而失傳,除非宗喀巴又轉生來整頓整頓吧。

2011-06-19

Hungarian Wine (匈牙利酒)

事先聲明,我不懂酒。朋友中有酒店大廚、有家有酒窖的,寫酒不會輪到我寫。我亦從來不在這裏寫飲飲食食的東西,因為我覺得口味是很個人。不過這次破例,因為我怕這碩果僅存的小舖關門,所以特意推介一下。

我特別愛吃辣,其次便是甜。第一次嚐到匈牙利酒的時候,便十分十分之喜愛,因為出奇地清甜 (對不起,什麼 Texture、After-Taste 那些我不懂)。可惜匈牙利產酒量很低,僅夠內銷,極少出口,所以你不會在超市或屈臣氏酒窖等店子看到。然而,香港畢竟是個購物天堂,世界上沒有好東西這個是買不到的:在奧海城曾有家「醉紅」(Wine & Glass),竟有世界聞名的「貴腐酒」(Tokaji),亦有我個人認為比 Moët & Chandon 香檳更好飲的 Hungaria 有汽葡萄酒 (Sparkling Wine)。

「貴腐酒」曾被法王路易十四稱為「皇者之酒,酒中之皇」,可見有多珍貴:


不過,奧海城那家小店竟不敵貴租而關門了。踏破鐵鞋無覓處,我卻又在灣仔道集成中心的後門見到另一間「醉紅」,正在推廣匈牙利酒。我一時高興,買了四支,卻才五百塊!真正超值!一問之下,原來老板主要是和捷克的廠家作玻璃瓶的生意,順便兼做匈牙利酒的買賣。雖說世事無常,執著是苦,但若你未試過匈牙利酒,又嗜甜的話,實在值得一試,亦讓他們繼續經營下去,提供多一個選擇。

2011-06-06

Parables (法華七喻)

這天,拉比跟群眾說:「你們小小的羊群,不要害怕! 因為你們的父喜歡把天國賜給你們。要變賣你們所有的來施捨,為你們自己備下經久不朽的錢囊,在天上備下取用不盡的寶藏;那裏盜賊不能走近,蠹蟲也不能損壞,因為你們的寶藏在那裏,你們的心也必在那裏。

群眾散去後,門徒們問拉比:「究竟天國有什麼寶藏,值得我們捨棄一切呢?」拉比於是跟門徒說了個關於「火宅」的故事:

從前有位長者,十分富有,有很大的房子與家族。一天,房子起了大火,眼見撲滅不了,於是長者立即叫自己的三十個孩子逃出去。然而,因為門是窄門:那導入生命的門是多麼窄,路是多麼狹!找到它的人的確不多,孩子又正玩得高興不願走,長者只好哄他們說:房子外面有三樣更好玩的玩具!好像出去可以作神醫啦、驅魔啦、通曉外語啦、有流奶流蜜的花園啦,這才哄得他們離開。等到他們離開了安全了,才知道外面並沒有什麼玩具,因為長者不是為了救他們一命,而是讓他們獲得更豐富的生命

其中四位門徒不禁問道:「為什麼那些孩子那麼蠢,身處火宅都不逃走,反而貪圖那些無價值的玩具呢?」拉比於是又講了另一個關於「窮子」的故事:

又有一位長者,擁有數不清的寶物,除不小心在一次逛街時走失了自己的兒子。他之後一直找都找不著,非常傷心。這樣過了五十年,那兒子流落街頭,窮到沒飯吃,要乞食渡日,結果竟又到了長者的家門。長者一眼便認出了他,但怕立時相認會使兒子太驚嚇或太自卑,於是先聘請了他作清潔工,慢慢跟他親近,提升他的職位,後來更認他為義子。到了長者臨終的一刻,才告訴大家原委,宣佈立他為繼承人,並吩咐自己的僕人說:你們快拿出上等的袍子來給他穿上,把戒指戴在他手上,給他腳上穿上鞋,再把那隻肥牛犢牽來宰了,我們應吃喝歡宴,因為我這個兒子是死而復生,失而復得了

這時,有幾位經師剛好走過,他們平日喜歡穿長袍遊行,喜愛街市上的致敬,會堂裏的高位,筵席上的首座。門徒們都很羡慕,以為他們因曾有大功德,才在今生得如此大的福報和恩竉。拉比這時又跟他們說了「藥草」的比喻:

不遠的山谷裏,有大中小的藥草與樹木。他們好像形狀有大小、功用有高下,但是正如太陽上升,光照惡人,也光照善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一樣,福澤總是公平的賜給你們。不過有些得到雨水的種子落在路旁,就被踐踏了,並有天上的飛鳥把它吃了。有的落在石頭上,一長起來,就乾枯了,因為沒有濕氣。有的落在荊棘中,荊棘同它一起長起來,把它窒息了又有的落在好地裏,長起來,結了百倍的果實。所以才說雖一地所生,一雨所潤,而諸草木、各有差別。因此就算是貧苦的寡婦,當她把兩文錢歡喜地施捨的時候,她的福報還是比那些經師大!

有經師聽到拉比的說話,便走過來想挑戰拉比,問道:「我聽別人說,你常提倡人死後會復活並入天國得永生,是不是?那若有女人,在未有子女時死了丈夫,因此為了要繼後香燈,而與先夫的弟弟再婚,那在復活的時候,這婦人是他們那一個的妻子﹖因為他們都娶過她為妻。」拉比聽罷,心裏覺得這個經師都挺無聊,不過本著慈悲的心,還是跟他說了「化城」的比喻:

在很遠很遠的福地,有個大寶藏,不過路途凶險,要有有經驗的嚮導帶領。有次嚮導帶著的一團人,走了約一半路程,便在沙漠裏走不動了,不少更嚷著要折返回家。嚮導勸不動大家,於是用幻術在沙漠裏變了個大城出來,名為化城,叫大家入城休息一下。大家於是很高興地進了城,還以為自己終於到了福地。等到大家休息夠了,嚮導才讓化城消失,然後告訴大家寶藏就在前面,並勸勉大家繼續努力前進,最終大家都到達真正的福地。

拉比解釋說:「天主國的來臨,並非是顯然可見的;人也不能說: 看呀,在這裏;或:在那裏。因為天主的國就在你們中間。真正的天國,並不需要經過死亡與復活。至於你說的寡婦,若她堪當由死者中復活,則她也不娶,也不嫁,甚至也不能再死,因為她相似天使。」

門徒們聽罷,心裏升起了疑惑:若天國真的就在我們中間,我們為什麼一點也感覺不到?有些門徒甚至懷疑拉比一直提到的天國都只不過是個「化城」。拉比洞悉他們的想法,便對他們說了「衣珠」的比喻:

以前有個愚夫,很窮,有天到了一位富有的朋友家作客,最後飲醉了便在朋友處過夜。朋友有心幫他,便將一顆寶珠於進他衣服的內袋裏,然後便因公事出了差。愚夫醒來後懵然不知便離開了,之後一直又失業又貧困,輾轉間又遇上那位富有的朋友。那朋友見他如此潦倒,不禁罵他笨,告訴他他身上早有無價寶珠,能讓他脫離一切痛苦。愚夫一看,果然是有寶珠!從此便過著無憂的生活了。

拉比接著說:「所以我曾講過,不要把聖物給狗,也不要把你們的珠寶投在豬前,怕它們用腳踐踏了珠寶,而又轉過來咬傷你們。真正有知慧的人,找到天國的時候,就像找到藏在地裏的寶貝,要立即把他藏起來,高興地去賣掉他所有的一切,買了那塊地一樣興奮!」門徒於是問:「師傅,那為什麼你不一開始便賜給我們天國的秘密呢?是否因為我們太蠢?」拉比想了想,又和他們說了「髻珠」的比喻:

在遙遠又古老的一個國度裏,有位轉輪聖王,憑武力征服了很多小國。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他把田宅、聚落、城邑、衣服、嚴身之具、種種珍寶,包括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珊瑚、琥珀等,以及象、馬、車乘,奴婢、人民等等,都賜予他的將軍。唯獨他藏在髮髻中明珠沒有被送出去,因為它是鎮國之寶,送出去會令大家大驚怪

拉比提醒他們:「你們還記得我在湖上踏浪而來,又或在山上遍體生光、展示寶相的時候,你們的反應嘛?」有門徒答道:「我記得,當時我們俯服在地,非常害怕,有人更嚇得大叫起來,以為你是隻妖怪!」拉比笑道:「正是!時機未成熟便接觸大法門,會把你們嚇到。所以別焦急,我總有一天會把髻珠送給你們的。」


門徒們互相討論了一會,最終忍不住又問道:「師傅,你的意思是否在說,我們以跟你學的祈禱齋戒、驅魔治病、供養香油、布施服務等等,都不是真正的大法門?那你什麼時候教我們?」拉比於是慈愛地跟他們說,當他被殺之後,便會教他們。門徒們都不明白他意思。這時,他的大門徒拉他到一邊,諫責他說:「主,千萬不可!這事絕不會臨到你身上!」拉比於是說了最後一個比喻,即「醫子喻」:

曾經有位良醫,能醫各種奇難雜症。一次當他離家遠行時,他的兒子們竟都誤服了不同的毒藥。當良醫歸來時,看見中毒的兒子們,便立即配製不同的藥給他們服用。良醫知兒子們未必就肯吃藥,早已把藥調成五顏六色、味道誘人的樣子。有些兒子因此一服便癒,但仍有些中毒太深,不肯服藥。良醫心生一計,騙他們自己老了,要死了,叮囑他們自己死後要好好服藥,讓他安心上路,接著便裝作死了。中毒的兒子們一時悲從中來,便聽話服了藥,毒於是都解了。良醫這時死而復生,大家都十分高興!

拉比用比喻給他們講解了這一切,不用比喻就不給他們講什麼;這樣應驗了先知所說的話:「我要開口說比喻,要說出由創世以來的隱密事。」後來,拉比真的給害死了,但卻又復活了。之後他的門徒亦全都悟道了,並得了神通,更以良醫為榜樣,都不惜身死去勸大家服藥,直至今天。

* * *

筆者註:這七個比喻,名為「法華七喻」,分別出自《妙法蓮華經》即《法華經》的《譬喻品》、《信解品》、《藥草喻品》、《化城喻品》、《五百弟子受記品》、《安樂行品》和《如來壽量品》。除了「衣珠喻」是說人人皆有佛性、皆能成佛外,其他的比喻都是說明大乘 (菩薩) 和小乘 (聲聞和緣覺) 佛法都只是不同的玩具、珍寶、草藥等等,都是方便權宜之教。真正的佛法只得一個,得道的果報亦得一種,卻是不可說。佛說完此經,將之前四十年所講的法門全都掃除,再把涅槃經說完,便圓寂了。至於文中引用的聖經章節,全部來自思高版聖經的福音書,只有「拉比」(Rabbi) 沒有用「辣彼」翻譯。

2011-05-30

Baptism (絕聖棄智)

終於找到這個教會。鐵門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紅色交叉,而不是一般的十字架,彷彿在說「此路不通」。

推開那沉重的大門,極目一望,似是一間荒廢了的工廠大廈的地庫:陰暗、潮濕、朦朧。在偌大的空間中央,有一條被一排排蠟燭照亮了的通道,上面舖上了黑色的絨毛地毯,一直通向遠處的祭壇。在通道的兩旁,蠟燭照不到的幽暗裏,好像有一簇簇興奮的人群。他們都在竊竊私語,偶爾會爆發出狂放的笑聲。隱約看見男人跟男人與女人跟女人在地上蠕動著,大汗淋漓;一點點閃爍不定的火光,點亮著一張張正在吞雲吐霧的臉。

我一直走到祭壇前才停下來。兩位陰陽怪氣的輔祭站在兩旁:一位是披著袈裟的印度人,另一位是禿頭藍眼的法國人。印度人開始點起香爐,讓裊裊輕煙升起;而法國人搖動了銅鈴,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鈴聲,讓整個空間立時靜了下來。在檀香與寂靜之中,一位體形肥胖、皮膚黝黑的女祭師徐徐在帳幔中走出來,大喝了一聲:「跪下!」

我昂首看著她,答道:「為什麼?」

她望著我,一字一字地說:「因為我就是這裏的大祭師。」

我冷笑了一聲:「什麼是祭師?」

她權威地說:「但凡有宗教,就有祭師;但凡是信徒,就是順從祭師。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我說:「我老實地告訴你,但凡有心理學家,就有瘋子;而我正是心理學家,我絕對可以將你診斷成妄想症患者、瘋子一名!」

她目無表情地說:「那你為什麼來這裏?」

我大聲答道:「正是因為我不相信有瘋子,也不相信有祭師!」我的聲音在整個大堂裏迴盪著。

她不怒反笑:「小子,答得好,答得好!那我們現在正式開始儀式。」

印度人問:「你向聖教會求什麼?」

我答:「求解脫。」

「解脫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答:「一人解脫,眾生自由!」

Michel Foucault法國人接著說:「自由就是認識自己活在囚牢裏,認識自己每天在任由社會與權威擺佈,食醫生與營養師叫你食的食物,買海報雜誌叫你買的東西,穿電視電影裏出現的衣服,做老師家長牧師叫你做的事,講書本裏教你講的說話。要你棄絕這一切,你能作到嗎?」

我答道:「我作到。我願意從此不上網、不用手機、不看電視電影、不乘公共交通工具、不讀任何市場營銷的訊息、不到教堂、讀書但不拿學位!」

法國人問:「為什麼還要讀書?」

我答:「讀書求智慧;得智慧,得解脫!」

「書裏有什麼?」

「書裏有幾千年的思想結晶。」

「什麼是思想?」

「思想是……自言自語罷?」

法國人大喝一聲:「對!思想只是語言所能表達的東西,智慧是語言所不能表達的東西。讀書,並無解!」

印度人在後面呢喃道:「言語道斷,心行處滅。」

我驀然驚醒,欣然跪下。

女祭師舉起了雙手,宣讀:「朋友,你棄絕魔鬼嗎?」

我答道:「我棄絕魔鬼,也棄絕上帝。」

法國人問:「如無上帝,那在時間開始之前,宇宙有什麼?」

Ludwig Wittgenstein我答道:「這只是語言遊戲 (Language-Game):時間如有『開始』便無『之前』。」

法國人點頭退下,印度人上前接著問:「你棄絕罪惡嗎?」

我答:「此之善,彼之惡,世上本無善惡,全是虛妄,無從棄絕。」

印度人又問:「你相信永生的天國與永苦的地獄嗎?」

我答:「一念三千,處處是地獄,心淨則佛土淨,處處是天鄉。」

印度人滿意地點點頭。法國人又問:「如何可得人人平等?是要財富均分還是機會均等?」

我答:「世間並無真正平等:在左,有人比其他人更平等;在右,同一個終點有不同的起跑線。除非所有孩子在戒奶後都集中地交給政府撫養成人,方能消滅差異。」

印度人不住搖頭,道:「你讀太多書,害了你自己!一不小心,又套用了權威的論述 (Discourse)!我老老實實地告訴你:人人無欲望,則社會無差異。」

我垂首默然不語。

女祭師這時大聲問道:「大家覺得他夠不夠資格?」

黑壓壓的人影陸續響起了「夠」的聲音,漸漸地,這一聲聲的「夠」連成了一個長長的「胡胡」聲,彷彿在飲泣。

女祭師這時在身後的帳幔裏捧出一個金盤,放在祭壇上,並從中用金杯撈起一杯聖水,口裏唸著:「我因自由、平等、慈悲之名,給你授洗!」說著便從祭壇上拿著金杯一步一步地走下來。旁邊的印度人亦準備好聖油與蠟燭,而法國人則拿出藏在身後的白衣。

這時,我忽然大叫一聲:「未夠!我未夠資格!」

女祭師楞了楞,問:「為什麼?」

我答道:「若我真的明白,便不會來這裏讓你進行這個儀式;若我真的能拋開語言的遊戲和權威的論述,便不會對各種經書如此眷戀;若你們真的是出路,也就不會躱在社會的邊緣、工廠的地庫裏!」

法國人與印度人竟同時問道:「那我們的救贖在那裏?」

Jurgen_Habermas我忽然福至心靈,答道:「就在對話裏!不錯,語言有語言的限制和有效範圍,但這不代表不個的思想陣營不能透過語言來理性對話。要以開放的心靈多讀多瞭解,才能精確地運用不同論述裏的語言,找出共融的基礎,從而一步一步地讓自己與眾人得到終極自由和幸福。」

女祭師冷笑道:「不錯不錯!你走罷!我們這裏不歡迎你!」

我二話不說,起來轉身離去;意料不到的,是那兩位輔祭,即那法國人和印度人,竟同時脫下白衣,跟我一起離去。女祭師用輕蔑的目光盯著我們的背影,直至我們消失在鐵門後,才昂然地退回帳幔裏。低沉的呻吟聲在寂靜的大堂中又再徐徐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