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21

Profane (紅塵)

自從家母手中收到「大關」關俊棠神父的《紅塵誤.悟紅塵》,一直沒時間拜讀,眨眼便己塵封在「待讀」的書架上。最近終於啃掉那本要折壽幾年才讀得完的《市場風險分析》,開始決心把些待讀的書清理掉。

其實早於關神父出版《步入紅塵》時,我便想拜讀了,因為關神父 (以及他弟弟「小關」關傑棠神父) 都是明星級神父,相信不少天主教教徒都會認識。而關俊棠神父本身更是一個傳奇,事緣他在當了廿六年教會的神父後,竟毅然脫離教會的權責與俸祿,搬出宿舍,靠教學等工作自力更生 (但保留神職)。你可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但天主教的神父都曾發過三誓,即「貧窮、貞潔、服從」。他脫離教會,等於不再受命於上司,即拒絕服從。原因有兩方面:首先,他覺得透過權力維持的教會太獨裁,特別是在倫理的議題上太保守固執;其次,他覺得自己不愁衣食,地位超然,無辦法體會一般凡人的痛苦與難處,而這則成為他服務人群的障礙。

驟耳聽來,關神父像是個挑戰權威的反叛青年。他這樣做,也許讓不少不想遵循教會訓示的熱血信徒大條道理批評甚至脫離教會:連關神父都待不下去,我們還留在教會幹嗎?(至少,我這個曾經從修院輟學的壞學生便曾經生起個類似想法。) 加上關神父脫離教會後,竟跑了去梅村跟一行禪師學禪修,簡直和信奉新紀元的雅痞無異!

然而,當你認真讀過關神父的《紅塵誤.悟紅塵》後,你便明白這些都是誤解。關神父十三歲便入讀修院,當時他的夢想並不是成為神父,而是成為聖人!據他自己描述,他當時是個「嚴肅十板、不苟言笑、不懂和人交往的『苦聖人候選者』」(2009,二版,p. 39)。之後,他當過牧民主任、聖神修院院長、聖神修院神學部主任等,更在羅馬取得倫理學博士。在廿六年間,關神父遵循教會的指派,完成了許多不同的職務,亦對神學有很深入的研究。他最終的決定,是經過了四年的思考、四十日的隱修以及在得到胡振中主教的批准下作的,並不是對教會與神學只有粗淺認識,卻因為一時的欲望、憤怒、衝動、氣餒、懶惰或執迷而作的決定。再說,當時已五十多歲的關神父,就算「反叛」,也一定不算「青年」。

書中陳述了不少關神父對「市井神學」的看法,也有提及對牟頓一行禪師那種「默觀」(大概等於止觀、冥想、禪定) 的修行的重視與嚮往。在其中的一篇《人群中的默觀者》裏,他清楚地寫到:
「人群」和「靜觀」仍是我生活裏兩個很清晰的指南。每當我太投入人群以致忽視了祈禱時,內心總有那份逼迫感,著我回歸深處、別忘本。而每逢我給自己充裕的空間在主前休養生息時,一份悠然的感恩就會出現,於是聖詠那句「主賜多恩,無以為酬」就會升起,而福音耶穌的叮嚀,「你們白白得來的,也要白白分施」,又會催迫著我,走出自己的舒適地帶 (Comfort Zone),重投入人群中,希望能為他們做點什麼。(pp. 190-191)

因此,關神父的案頭同時放著耶穌與地藏菩薩的圖像。地藏菩薩嘛,正是「悲智願行」的「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這段說話其實很深刻。在佛學裏,修止觀,得般若,也不會成佛,因為這還需要一個重要的元素:慈悲心。是故修禪必先發四無量心 (慈悲喜捨),金剛亥母 (智慧或空性) 也必須擁抱著勝樂金剛 (方便或慈悲)。只修智慧,沒有服務,會墮入空無;只作服務,沒有智慧,則會疲累憂憤。關神父可謂真正的修道人。

話說回來,關神父脫離教會,並不等於人人都應該脫離教會。這等於得道高僧能當素即是葷、葷即是素,禪師能揹女過河、焚祖罵佛等,都是經過了嚴苛的修行,以成聖為志,以普渡眾生為願的人,才有資格做的事。禪宗裏有著名的「十牛圖」,啟示了修行的十個階段,其中,修道人由一開始去尋找「牛」(道),一直要到第七的「忘牛存人」、第八的「人牛俱忘」等階段,才能開始把「牛」放下。教會、禮儀、神學等,是方便法門、是艘船,到彼岸時,的確可以被捨棄;但未到岸便跳船,就有點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