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16

IP Cam (網絡監控)

今天,不少朋友家裏有老人家、小孩子與菲傭,於是便到電腦中心購買幾支網絡監控攝錄機,所謂 IP Cam,好能在辦公室或旅行時能透過互聯網監視家裏的情況。然而,安裝這支 IP Cam 卻一點也不簡單,身邊不少從事 IT 的朋友也搞了幾天,遑論一般的家庭主婦。就我所知,市面上亦好像沒有上門安裝 IP Cam 的服務,就算有也肯定不止要花幾百元。所以,在解厄之神的驅使下,決定在這裏簡介一下做法,與背後的原理。

先假設你家裏已有一個有線或無線 (Wi-Fi) 的網絡,一個路由器 (Router;自己裝的或網絡商提供的),並有一台能透過這網絡上網的電腦和瀏覽器 (Browser)

一支新買回來的 IP Cam,一般先要透過直接與路由器連線 (LAN Cable),才能進行設定,設定後才能用無線上網。整個過程有兩個關鍵:
  • 通訊埠轉送 (Port Forwarding)
  • 動態網域名稱系統設定 (Dynamic Domain Name System [DDNS] Setting)
以腦場最平的一支 IP Cam 做例子。連接並安裝軟件後,會見到以下畫面:


你首先見到的,支 Cam 的 IP 地址,即 192.168.xxx.xxx。接著,進入「網絡配置」。從下圖會見到這支 Cam 地址是 192.168.2.24,網關 (Gateway) 則是 192.168.2.1 (這是路由器的地址,一般是將 Cam 地址的最後一組數字轉成「1」,要記下)。現在你需要「隨意」輸入一個 Http 端口 (Port)。雖說隨意,但為免與其他設備發生衝突,最好選一個大一點的數目,譬如由 8000 到 9000 的一個數。這裏選了 8080。這個數一般不會被預先設定,或會被設定成 80。你一定要改,不能用預設。


接著就是「通訊埠轉送」。先在電腦的瀏覽器上輸入「網關」地址作網址。好像剛才的網關在 192.168.2.1,那便要在瀏覽器上輸入 http://192.168.2.1。一般來說,用戶名稱是「admin」,密碼可試「admin」或「0000」。網關其實在路用器裏,所以密碼視乎你用什麼品牌的路用器。也有用「root」的 (密碼試「root1」)

進入了路用器管理版面後,要找出通訊埠轉送 (Port Forwarding) 的設定頁。以下是 Aztech 路由器的設定,藏在 Applications 之下。現在你要將 Cam 的地址 192.168.2.24 放在 IP Address 的欄位內,再將 Port Range 設定成剛才選擇的 Http 端口,即 8080 至 8080。


下圖是香港寬頻的路用器管理版面。在左邊的菜單裏,防火牆 (Firewall) 之下,便能找到通訊埠轉送 (Port Forwarding),設定的參數也是那幾個。


如果你家裏有多過一支 Cam,關鍵便是要選不同的 Http 端口給不同的 Cam。如果第一支是 8080,第二支便可以用 8081。在上圖路由器的設定裏,便要設定兩條通訊埠轉送的規則 (Rule),即一條 8080、一條 8081,分別指到兩支 Cam 各自的 IP 地址。一般出錯的地方就在這裏。此外,留意改了設定後,一般要等幾分鐘才生效,所以不要一失敗便又改,否則永遠都連不上。

完成了通訊埠轉送,便到 DDNS 設定。現在最平的 Cam 本身也有送 DDNS 戶口,而你也不用知道是什麼,只需要用瀏覽器輸入 Cam 的 IP 地址與端口 (用冒號分開),例如 http://192.168.2.24:8080,一般便會找到 DDNS 的連結。有時 Cam 身上也有標籤貼著。下圖裏那個 http://icam99999.ihome365.org:8080 網址,便是你支 Cam 在 互聯網上的位置。


留意那個端口 (Port),正是你設定的那個:


現在,你可以下載一個手機或平版電腦的程式,好像 Net Eye Camera,把剛才的 DDNS 地址與端口輸入,便應該看到你監視的畫面了。當然,你也可以用瀏覽器與上面那個 http://icam99999.ihome365.org:8080 網址來開啟畫面。

如果你的 Cam 沒有送 DDNS 戶口,那你可以登記一個。很多 DDNS 現在都要收費,我發現 http://www.no-ip.org 仍是一個免費的 DDNS,可以考慮 (在這裏登記)。

最後一步,便是在 Cam 裏輸入 Wi-Fi 的 SSID 與密碼,讓它在家裏任何一個角落都能把畫面傳送上網。這個設定與其他器材的做法一樣,在此不贅。當然,為了不讓全世界都看到你家的情況,密碼設定也是必須的。

一般的安裝步驟便到此為止。不過,由於 Cam 也好路由器也好,都有無數品牌,所以很多時會遇上以上沒有提到的版面或問題,那你便要瞭解多一點背後的原理

首先,由你家裏的瀏覽器到像 Yahoo 這個網站,其實經過了很多重的關卡。你家裏自己有個區域網絡,一般稱 LAN,把無數的電腦與設備連在一起。為了識別,每台機器都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地址,由路由器派發。在下圖裏,桌面電腦獲派了 192.168.0.101,而手機則派了 192.168.0.104。於是你可以用像 AirDroid 的程式將照片從這兩個地址之間傳送交換。


但 Yahoo 明顯不在你家裏的 LAN 上,於是當桌面電腦要讀 Yahoo 的網頁時,它會從路由器的網關 (Gateway),即 192.168.0.1 走出公海。原來你的網絡供應商,即網上行、香港寬頻等等,自己有一個 WAN,並已為每一個單位派了一個 IP 地址,即上圖例子裏的 119.247.xxx.62。路由器的一個重要功能,便是把這個公海的地址,等同於你家裏 LAN 上的 192.168.0.1。在 WAN 上,有台電腦叫 DNS,即網絡電話簿。它記住了 www.yahoo.com.hk 這個網名 (Domain Name) 的 IP 地址,即 106.10.165.51。由於這個 IP 地址不在網絡供應商的 WAN 上,所以你的要求要再通過 WAN 的網關 119.247.xxx.1 走出世界,最後才去到 Yahoo 的網站。

順帶一提,Yahoo 的網站其實是一台電腦,內有一些網頁的檔案 (HTML),也有電郵以及一些其他的文件檔案與加密的檔案。不同類型的檔案要由不同的碼頭運出,當你用 http://www.yahoo.com.hk/xxx.html 提取檔案時,用的是 80 號碼頭;當你讀取電郵時,用的是 110 號碼頭;用 ftp://www.yahoo.com.hk/xxx.exe 下載檔案時,用的是 21 號碼頭;相反,當你發電郵出去時,那個「入口」用的碼頭是 25 號。加密網頁,即 https://www.yahoo.com.hk/xxx.html,則用 443 號。這些碼頭的號碼,就是先前提到的端口 (Port)。當然碼頭有很多個,但背後仍是一台機,一個 IP 地址,只不過同時在跑很幾個程式,各自「聆聽」著屬於自己的碼頭所收到的請求 (這些程式一般在背景運行,所以又叫「Daemon」)

回到 IP Cam,情況剛好相反。你的 IP Cam 正扮演一個像 Yahoo 這裏的網站的角色。那我們首先要登記一個像 www.yahoo.com.hk 這樣的網名,並叫所有找這網站的來家裏那支 Cam 的 IP 地址。如果你記得,這個網上電話簿的功能叫 DNS。這時,你會遇上兩個問題。第一,網絡供應商給你的 IP 地址,即較早前提到的 119.247.xxx.62,是每次開機都不一樣的 (這個派地址的制式叫 Dynamic Host Configuration Protocol [DHCP])。你不會想每次開機都到 DNS 改一次地址吧?第二,這個地址只連到你家的路由器或網關,背後有很多不同的設備,各有自己的 LAN 地址 (即 192.168.0.xxx),別人又如何知道那一個是 IP Cam 呢?


要解決第一個問題,便要用 DDNS (如 no-ip.org 或 ihome365.org)。每次 IP Cam 一啟動,都會跑到 DDNS 裏登入,並告訴它自己的最新 IP 地址,即上圖的 119.247.xxx.62。

至於解決第二個問題的方法,便是利用「通訊埠轉送」(Port Forwarding),即指定一個端口 (如 8080) 作一支 Cam 的記號,然後告訴路由器,但凡來這個碼頭的,便是找這支 Cam 的。所以,當別人鍵入 xxx.no-ip.org:8080 時,DDNS 翻譯成 119.247.xxx.62:8080,再變成 LAN 上的 192.168.0.1:8080,又由於「通訊埠轉送」,翻成 192.168.0.110:8080。不信的話,可以試入以上四組網名,最終都應該來到 Cam 的畫面。至於輸入 xxx.no-ip.org:8081 的,便最後經過 192.168.0.1:8081 來到 192.168.0.112:8081。如果明白「通訊埠轉送」(Port Forwarding) 的用法,你還可以自己在家裏建立網站或網上商店呢!

我不是網管專家,為求簡短我亦有所省略,但應該足夠讓你瞭解 IP Cam 的設計,剩下的,只能祝你好運了。

2012-12-09

Time (時光守護者)

據說,在人類開始興建巴別塔的時候,有個人開始量度時間。這個人讓以後的千秋萬代明白了生命的有限,時間的寶貴,亦因而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痛苦。

從此,有些人總覺得時間不夠用,不斷想盡辦法在有限的時間內做無限的東西,甚至花時間去延長在世的時間。

從此,有些人總覺得時間用不掉,不斷想盡辦法去消耗光陰與麻醉自己,甚至選擇提前結束生命。

這些著眼在生命有多少時間的人,太忙太累,卻忘了去好好地生活。為了補贖這麼大的罪孽,量度時間的人等了幾千年,等的,是兩個需要拯救的人,也同時拯救不幸地擁有了永遠的自己。

這個故事,便是米奇.艾爾邦 (Mitch Albom) 的新作《時光守護者》(The Time Keeper)。艾爾邦的書,由《相約星期二》至今,我全部讀過。一如即往,這本也沒有讓我失望。

全書的主旨在最後一句,大意是:神之所以給予我們有限的日子,是要讓每一天都變得珍貴

湊巧,在我讀這書之前,剛好為《進修天地》做了個訪問,說了些有關的東西,也一併放在這裏留個紀錄罷 (可點擊左圖放大內文)

2012-11-23

Zatti (真福澤德修士)

自從有了 iBreviarium,每天都會收到一篇新的聖人傳記。其中 11 月 13 日紀念的真福柯蒂美.澤德修士 (Beato Artemide Zatti),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澤德修士於 1880 年生於意大利,幼時家裏極貧困,四歲便下田幹活,九歲便要當農場童工,每天凌晨三點起床。到了十七歲時隨家人移民到南美洲

阿根廷去,希望能改善生活。在阿根廷,澤德當過旅館工人,也做過磚工,直到二十歲,才加入慈幼會,幫忙照顧病人。怎料兩年後,他從一位修士

那裏感染了肺結核,結果被送到當時十分落後的越瑪會院,接受賈勞里神父暨醫生 (Evarisio Garrone) 的照顧。澤德修士向賈勞里神父許了願,若然痊癒,將為這座由馬廄改裝的簡陋醫院獻出一生。賈勞里神父於十年後過身,留下澤德修士一個繼續營運這間醫院。

澤德修士每天四點半起床,祈禱及參與彌撒後,便巡視醫院病人,再踏單車到鎮內各家探訪病人,然後處理雜務或到藥房工作,一直到晚上八點。之後他會陪伴病重的病人,到晚上十一點,還自修醫學的知識,半夜還要為急症病人應診。他每天這樣工作了半個世紀,直至因癌病去世前的四十一天。

澤德修士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信心、堅毅與幽默感

病人為要他半夜應診而道歉,他笑說:「我的責任是來這裏,而你的責任就是召我過來。」

警察因為他讓羈留病人走掉,拉了他去坐了五天的牢,群眾湧到街上示威抗議,他笑向夾道的群眾說:「反正我極需要休息呢!」

正如所有慈善機構,醫院經費長年不足,但澤德修士相信只要求,主必給他。所以他常說:「我不祈求上主賜我金錢,只求祂告訴我錢在哪裏,我會自己去取!」

他不會叫人捐錢給醫院,而是問人可否「借錢給主」。又有次他跑到銀行借錢,銀行要他以不動產作抵押,他便以醫院裏那四十位「不動」的病人作不動產去抵押!

有次他實在無法償還銀行的債款,結果在銀行哭起來。銀行職員只好致電副主教,副主教只好立即調撥其他教區的經費來還債。

有人說,那些富翁捐給他的錢是不義之財,他答說:「我會用友愛的熔爐淨化它。」

有人教他用「複式記賬法」,他說:「我已在用,就是右衣袋放錢,左衣袋放未付款的賬單。」

有次有窮人急需旅費,澤德修士搜了全身,湊足錢給他;稍後他卻碰到另一個人捐錢給他,剛好是剛才的金額,外加五比索。他說:「那是天主額外打賞的小費!」

他會照顧沒人敢照顧的傳染病患者。別人擔心他感染細菌,他會說:「我體內也有細菌,會吞併入侵者。」

有時病房滿了,他會讓病人睡自己的床。有次病人鼾聲如雷,他很高興地說:「我 (整晚都) 肯定他還活著!」

甚至當殮房滿了,他也把屍體抬回自己睡房。別人問他怕不怕,他說:「怕甚麼?我倆都在睡覺……死人還不會打鼾呢!」

澤德修士行醫不忘傳道。有次他邀請了一位醫生為他病人動手術,卻忘了關手術室的門。那醫生高聲說:「澤德,看在天主份上 (For God Sake),關好門吧!」手術後,他跟那醫生說:「若非我忘了關門,你也不會呼求天主的名啊!」

有次有位小孩到醫院求診,他跟修女說:「你有沒有熱湯和衣服給十歲的耶穌?」

有病人衣服太髒,他問附近的家庭「借」衣服,別人給他一些舊衣物,他則說:「你們沒有更好的嗎?要給上主最好的啊!」

澤德修士某次到病人家裏探訪,病人很感動,以為他是醫生,便對他說:「先生,感謝你所作的一切,我衷心祝福澤德太太,雖然我沒有榮幸認識她。」修士回答說:「我也沒有這榮幸啊!」便騎著單車離去了。

後來,因為醫院沒有合格的藥劑而要關閉,澤德修士竟在一把年紀時連夜苦讀,考了個資格,讓醫院可以繼續為貧苦的病人贈醫施藥。

有次慈幼會決定派他到羅馬參加鮑思高神父的封聖典禮,結果他身上的衣帽不是向醫生借的便是去世病人遺下的。

他辛苦募捐了二十年,才將當初由馬廄改裝旳醫院慢慢改建成一間像樣的醫院,教會卻在幾年後要把它拆卸,搬到市郊。他當時很傷心,卻遵守服從教會的誓言,並安慰其他人:「看這些卷心菜,要經過移植才會長得好。醫院也是一樣。」

一直到了他七十歲,有次因為冒雨爬上屋頂維修水缸,結果失足摔了下來。之後感到左腹疼痛,他自知命不久矣,要求領受傳油。別人問他覺得怎樣,他答到:「在上升。」然後仰頭看天。不久便與世長辭。為修士送殯的人數眾多,可謂前所未有。連政府也把一條街以他名字命名,並豎立紀念碑紀念他。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則於 2002 年 4 月 14 日冊封他為真福品。

2012-11-21

Life of Pi (奇幻漂流)

旅行一直都是反思人生,親近神聖的好方法:君不見自古哲人皆朝聖?不過花七個多月在太平洋漂流就誇張了點,還要與一隻老虎一起「住」在一艘小救生艇內!不錯,我指的是《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我還沒看電影,但我相信,電影很難表達書中的寓意 (結果證明我是錯的,請看留言)

由於原著的書名不是「漂流」,而是《Pi 的一生》,所以書中一開始講的,是 Pi 年少時如何被三大宗教吸引,同時加入了印度教、天主教與回教。他每天向麥加朝拜,星期日參與彌撒聖祭,房子裏則供奉黑天神。無論你信的是什麼,那幾頁跨信仰對話 (Interfaith Dialogue),簡直是每一位信神的人都應該讀一讀。

當別人不相信 Pi 的漂流故事時,Pi 講了以下一番話:

老虎是真的,救生艇是真的,海洋也是真的,因為在你們狹窄有限的經驗裏,這三者從來沒有會合在一起過,所以你們怎麼也不相信,但事實真相很簡單。

這不就是在回應如何同時「相信」三大宗教嗎?

加上作者筆觸感人細膩,而且充滿幽默,讓我不止一之在車裏眾目睽睽之下笑了出來。所以嘛,電影是要看,書也不可以不讀!

Aleph (原點)

上回提到保羅.科爾賀 (Paulo Coelho) 寫了本頗爛的書《贏家》,自覺需要重燃內心的靈性,於是聽從上師的說話,對經驗重新保持開放的態度,結果他被命運安排輾轉地坐上了 9,288 公里長的西伯利亞大鐵路,寫出了《9288 奇幻之旅》(Aleph)。

在這趟旅程中,他遇上了前世出賣過的倩人,並在旅途上得到了她的寬恕。他也遇上了部落裏的巫醫,飛上了西伯利亞的天空。他最後更瞭解到今生的使命,以及為什麼他會成為作家。透過這部小說,科爾賀重新把靈性注入了自己的作品,讓讀者與他一起,像當年的牧羊少年與朝聖者一樣,遠離塵囂,進入神聖的國度,探索生命的奧秘。因此,有空的話不妨讀讀。

這書最初吸引我的,其實是英文書名。「Aleph」在閃族語言裏是第一個字母,就如梵文的「Om」一樣,是包含宇宙一切的種子字。在書裏,「Aleph」是能量場最強的一個位置。一對前世戀人或朋友,會很自然地站到那一點,可能是某條走廊或是房子一角,總之,大家會自然地被吸引到那處。此外,在那一點修行的話,效果會特別好。書中主角便是利用那點來回溯前世的記憶。

這些,讓我想起年輕時研究的「奇門遁甲」。

在眾多中國術數中,「奇門遁甲」可謂最複雜最麻煩,根據時辰方向,排出六儀三奇八門九星等等,目的就是找出在不同時辰裏能量場最強的方向與位置,也就是「Aleph」。「奇門」與「六壬」、「太乙」並稱中國三大秘術,古時人用來行軍打仗,現代人用來行銷考試。我知道銀行界有人用它來決定什麼時間站在什麼地方去吸納存款客人!也許我下次打坐時,也應該先排個盤了。

2012-11-20

Vanity (虛榮)

《訓道篇》或《傳道書》(Ecclesiastes) 一開始有句名言:

Vanity of vanities... vanity of vanities; all is vanity. (Ecc 1:2)
虛而又虛... 虛而又虛,萬事皆虛 (訓 1:2)。

它的意思,本來是指世間一切都是虛幻的,就如電影所言:人生本來很多事情都是徒勞無功的。不過「虛」(Vain) 慢慢變成了「虛榮」(Vanity) 的意思,而「虛榮」則是魔鬼最厲害的武器。自古以來,凡人與方士的目標,都是點石成金與長生不老。魔鬼也是先用享受與死亡來誘惑耶穌與佛陀。但當這兩種引誘失效時,魔鬼便會用「虛榮」:萬國的朝拜、群眾的擁戴、甚至要與神看齊等等,這些都曾讓不少偉人以及天使失足,墮入陷阱。

回想過去,也曾經為了一些無意義的名銜,好像什麼比賽冠軍、什麼學會會長、什麼課程的講師、什麼研討會的講者、什麼董事會的董事、什麼雜誌的訪問、什麼組織的顧問等等等等,忙得不可開交。秉承我一貫做人宗旨:盡量對不同的經驗抱持開放的態度,所以我並不後悔,而且不少工作本身都頗有意義。但撫心自問,其實背後有一半動機是「虛榮」。還記得我十多歲時,神父有次忽然在講道時邀請教友上台分享,結果我立即彈起身上台講道;之後神父問我是不是新教徒,因為天主教徒一般都是沉默的大多數。我當時並沒有覺得是聖神感召,也沒將榮耀歸於天,只是幼稚地在沾沾自喜。


這個問題,要等到年齡大了一倍之後,才懂得反省。「虛榮」的根源是「自我」,而「虛榮」本身不是罪,「虛榮」的禍害在扼殺了愛。

我最近讀了保羅.科爾賀 (Paulo Coelho) 的《贏家》(The Winner Stands Alone),講的就是虛榮如何扼殺了愛。內容大概是講一個很成功的電信大亨,因為對成功無止境地追求,結果太太跟別人走了。他於是在電影節期間跑到康城大開殺戒,把其他跟他一樣虛榮的人殺掉,藉此吸引他太太的注意。你可能會想,殺人又怎能讓情人回心轉意?這亦是全書最欠信服力的地方,以至讓整本書淪為科爾賀一部極失敗的作品。加上情節鬆散,不少網民甚至沒法讀完全書!

這本書的失敗,讓科爾賀明白他遇上了一個創作的瓶頸:因為他開始為寫作而寫作,以為只要做足資料搜集,便能寫出暢銷書。殊不知讀者買他的書,是因為想與他一起在靈性上有所成長。科爾賀也明白這點,於是他去了找自己的老師,並開始了一段新的旅程,寫出了一本好得多的書。下一篇會為大家介紹。

說回「虛榮」的故事,我覺得演譯得最好的,還是電影《追魂交易》(The Devil's Advocate)。你覺得呢?

2012-11-15

Mahjong (雀友)

近日真的忙得不可開交。有朋友問我,為什麼一直想到大學教書,卻又回到顧問行業?他沒想到,其實顧問的工作就是教書。只不過教的是企業,而且經常今天才知道明天要教什麼,結果晚晚準備「教材」到半夜,翌日又要講足大半天,還要擔心別人發現你其實不夠資格。

由於這份工作實在太傷神,以往我是任何空檔都閱讀的,現在只夠精神在上班乘車時讀,下班時便只好閉目冥想。不過一天見幾個客,句句說話都要搞盡腦汁,又怎能話靜心就靜心?結果我開始了漫長的「雀友」生涯。我發現在打麻雀時,未輪到自己的話,我的腦袋是真正空空如也,簡直是進入了禪定一樣,到自己摸牌時才回魂,有時連在造什麼牌形都不記得。

「雀友麻雀」是日本麻雀,有幾十種計番數的牌形。我由不懂到沉迷,結果竟然贏得整套金麻雀!每隻金麻雀都需要勝出三次八局的淘汰賽、十六局四圈的準決賽、十六局四圈的決賽等等,大概要打 56 局才有一隻麻雀,還有機會重覆拿同一隻,要再重打。幸運的話,你可以在勝出 2,856 局,即 714 圈之後,集齊整套金麻雀。由於經常拿到相同的麻雀,結果我打了 4,032 局,即 1,008 圈後,才拿到整套麻雀。我估計,以平均兩分鐘一局,我至少花了 134 小時或 5.6 人日才完成!


打了過千圈麻雀,可謂什麼番數都胡過:


也胡過大部分牌形:


打了這麼久,我也有一點一點領悟:牌一上手,而暗示了它要胡什麼。一手命中註定要成為「全帶么」的牌,是不能勉強成為「清一色」的。就像雕像早已在石頭裏,雕刻家的工作只不過是把它釋放出來。不過,你也不能忽略對手。儘管你手上有七成是筒子,但上家對家都做筒子,那只好趕快轉形。有時有七、八隻筒子,卻不斷摸萬子,那也是命運叫你轉形。總之要活在當下,不要執著你天賦的優勢。是否與人生好接近呢?

你也下載試試吧。也許在過千圈戰鬥之後,你也會變成哲學家,甚至可以得道!

Playwright (黃詠詩)

在藝術的領域裏,我特別對文字敏感。因此,聽歌我特別留意歌詞,看戲則特別留心劇本。曾經欣賞甚至崇拜過不少編劇,從唐滌生到杜國威,我都曾經在看劇後買劇本回來讀。當然,讀劇本少了很多戲劇的元素,諸如音樂、燈光與大部分人最留意的演技等等。不過,當讀劇本讀到一些精彩金句時,卻可玩味再三。

近年,我十分十分欣賞一位編劇,她就是黃詠詩。第一次看她的劇,是《破地獄與白菊花》,可以說笑中有淚之餘更深藏智慧。之後看了《賈寶玉》,簡直嘆為觀止。要在短短三小時內將整部《紅樓夢》裏的恩怨情愁、盛衰起落一一道來,一方面要有深厚的功力,二方面要對原著有著一份熱愛,三方面還要有毅力:不要說創作,我相信要把劇本謄寫一次都是一個大工程!

這幾天在書架裏找到之前買下的《香港式離婚》的劇本,看了整天,笑過不停!對於整個劇本的結構,更是極為佩服。這齣劇我一直想看,卻永遠買不到票,所以只好讀劇本。希望有天會重演啦。網友曾經摘錄過一些金句,可到那邊讀讀,在此不贅

2012-10-09

Archaeology (聖經考古)

早前下載了一本免費的電子書,是聖經考古學會的免費電子書之一,名為《十大聖經考古學的發現》,最近終於有時間讀完,內容頗有趣,值得推介。

一直以來,信徒都不會深究聖經故事的真實性,大家關心的是故事的教訓;正所謂,沒有看見便信的,才是有福的。至於非教徒,就一般把那些故事當成神話,不會花時間研究。不過,聖經考古學家們卻正是要把十幾米深泥土下的歷史遺跡翻出來,去證明一些不同的聖經人物的確曾經存在。

若你讀過聖經,可能都曾經想像過達味/大衛王與撒羅滿/所羅門王的輝煌,但你有否奇怪,為什麼偌大一個王國,在歷史書裏一點也沒有被提起?加上達味/大衛王對哥肋雅/歌利亞這樣的故事那麼神化,讓人不禁覺得整個故事像格林童話。至於歷史裏的耶穌,就更是撲朔迷離,惹起近代不少辯論與研究。

因此,仔細讀聖經考古學的發現,不禁趣味央然。那十大發現如下:
  1. 死海古卷 (Nag Hammadi Library):不單有為人熟知的福音其他版本,也有沒有被加入舊約裏的經書。其中一個重要發現,是早斯教會曾有一大班人覺得可以透過神秘經驗與基督一起死而復活。
  2. 與撒羅滿/所羅門王所建、規格極為類似的神廟 ('Ain Dara Temple):解決了不少聖經裏所提到的古老建築用語的疑團。
  3. 提到達味/大衛王的石碑 (Tel Dan Stela):出自敵人手筆,極可信。
  4. 加里肋亞/加利利湖旁的羅馬建築,可以想見耶穌那時的藝術成就。
  5. 把雅威/耶和華與異教偶像融為一體崇拜,甚至有與祂妻子 (Asherah) 合照的畫像。
  6. 伯多祿/彼得的房子,耶穌曾在那裏顯神蹟,後來被加建,成了早期的基督教教堂。
  7. 耶穌治癒瞎子,叫他到池水裏洗眼的那個池 (Siloam Pool;若 9:11)
  8. 達味/大衛王時期所崇拜的「牛」。
  9. 達味/大衛王時期的耶路撒冷城的規模與建築:不講不知,不少考古學家曾認為那個時代根本不存在。
  10. 釘了幾個箭頭的城牆,紀錄了巴比倫人攻佔耶路撒冷的歷史。
這些發現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們暗示了不少其他東西,例如:但 (Dan) 這個支派好有可能是希臘人,因此但的子孫三松/參孫的故事才如此像希臘神話裏的英雄故事。

還有不少有趣的電子書,有空可以下來看看。

2012-10-01

Unfalsifiable (不可證偽)

最近有網友以「不可證偽」作為辯論的論點。「不可證偽」是波普爾 (Karl Popper) 所提倡的「科學哲學」的基礎:當一個假設能被證為假的時候,研究它是真是假才有意思、才算科學、才能製造新的知識。譬如我們假設重的東西會下降得快些,那只需要把羽毛與鉛球一起扔下窗,看那一個先落地,便能證明是真是假。但若你假設虔誠祈禱後,羽毛能比鉛球早著地,結果鉛球先著地,而你則歸咎祈禱未夠虔誠,那「虔誠祈禱後,羽毛能比鉛球早著地」這個立論就為之「不可證偽」,亦可以說是「不科學」。

「不可證偽」是否等同不真實,或不重要呢?因為除了以上祈禱的例子,我們發現宗教領域上的很多東西,都不可證偽。諸如「人的靈魂不滅,但要等世界末日才會復活」、「至善的神不會做一個充滿天災人禍的世界,世界的不完美是因為人的罪」、而最重要的例子則是「神是存在的,因為世界需有一個創造者、有個設計者、有個目的」。你可以說「上帝不會擲骰子」,但當粒子的軌跡真的是隨機進行時,那擲骰子的一定是上帝。


為著這個辯論,有位劍橋大學的哲學家說了一個故事:

話說有兩個人回到舊居,發現多年沒打理的花園裏竟然生氣勃勃,於是甲開始懷疑有花匠偷偷地在工作,但乙認為沒可能,否則一定會有蛛絲馬跡,至少會有鄰居聽見。隨著甲細心的觀察,覺得花園裏的花木暗暗有種秩序;乙卻做了個實驗,發現一個廢棄的花園也可以發展出一種秩序。不過,甲始終相信花匠的存在,而乙亦發現,根本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說服甲。從此,甲每天帶著感恩的心去欣賞花園,而乙則明白到,就算客觀的事實完全一樣,不同的人仍可以對花園作出不同的描述與得到不同的感受。

針對上述的故事,來自基利大學的哲學家則引進了另一個觀察者:

丙為了平息甲與乙的爭端,於是佈下了電網於花園四周,郤沒法「捕捉」到這個花匠,於是宣布花匠並不存在。甲則認為,那花匠無所不能,甚至可以隱身。丙於是沮喪地問甲,如果是這樣,還有什麼可以說服你那花匠並不存在呢?

丙提出的問題,正是在引用「證偽原則」來駁斥甲。

看不過眼丙的沾沾自喜,牛津大學的哲學家介紹了一位瘋子:

瘋子整天認為學校裏所有人都想殺害他。朋友於是把所有學校裏最和善的人介紹給他,但他依然認為,這些和善的人只是更懂得偽裝而已。

在這個故事裏,瘋子與他的朋友都無法用客觀的事實去說服對方,不過我們之所以認為瘋子不正常,是因為我們一般相信別人不會無原無故殺害另一個人,但你永遠不能排除別人無原無故殺害你的可能性。同一個原因,不少人像這位瘋子一樣,不敢入升降機、坐飛機、甚至不敢住高樓大廈。因此,信念與證據,根本是兩碼子的事。

此外,對甲、乙、丙三人來說,花匠是否存在,只是一個學術研究或興趣討論;但對瘋子來說,身邊的人會否殺死自己,關乎生存,並不能因為爭持不下而不了了之。

對此,另一位牛津大學的哲學家則講了另一個故事,重申就算信念與證據無關,卻仍是重要且有意義的:

話說有位遊擊隊隊員遇上一位自稱支持抵抗運動的陌生人,這位陌生人要求遊擊隊隊員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相信他。和這位陌生人接觸後,遊擊隊隊員有感於陌生人的誠懇與堅定,對他深信不疑。以後,當陌生人幫助遊擊隊時,遊擊隊隊員就很高興自己沒有看錯人;當陌生人逮捕遊擊隊時,遊擊隊隊員就會想像他的苦衷;當遊擊隊隊員有需要但陌生人沒有幫助他時,他則認為陌生人有更好的安排。總之,沒有人能說服遊擊隊隊員陌生人不是同一陣線的。

在這個故事裏,遊擊隊隊員與瘋子雖然都漠然證據,堅持自己的信念,但他們是不一樣的。遊擊隊隊員對陌生人的信念是來自自己第一手的經驗與判斷。

最後,伯明翰大學的哲學家這樣說:

兩位旅行者一起在一條路上行,一位相信這條路通到天國,一位則認為這只是一條普通的路,不過既然沒有別的路,只好在這條路上一起走。一路上,前者一直把風光當成恩寵,把險阻當成考驗,並把旅途當作進入天國的訓練。後者則把這些全部歸咎於運氣。

在這個故事裏,儘管兩位旅行者的經驗與得到的證據是一樣的,但他們誰也不能叫對方與自己抱持同一信念。不過,這並不代表有兩個真相,因為真相將會在路的盡頭揭曉。簡單來說,「未被證實」並不等於「不能被證實」;「你不能證實」,也不等於「無人能證實」。「未被證實」與「不能證偽」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相同的論點可以應用在很多關乎「證偽原則」的討論裏,特別是在宗教與潛意識等等領域裏,在此就不贅了。

2012-09-13

Hermit (七重山)

宋代雲門宗的慈受懷深禪師曾告誡修道者,寧可「啞子吃蜜」,不要「鸚鵡叫人」;簡單點說,「道」不是「講」的,是要「修」的。所以我現在想寫東西前都會三思。

這許多年,花了不少時間鑽研各宗教派別的經典,特別是神秘主義裏的靈修方法,卻一直未開步老實地走一走。魔鬼對付知識份子之中,最厲害的武器叫哲學思辯,保證讓人沉迷不拔,浪擲一生。正如《牧羊少年奇幻之旅》(The Alchemist) 中的牧羊少年那樣,原來寶藏早埋在自家後院:我自幼在天主教會接受的訓練,早便包含了普世的修行道路。三祖的《信心銘》說得好:「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因為「綿綿陰雨二人行,奈知天不濕一人」,每一條都是成道之路。

讓我明白這個道理的,是天主教隱修士多瑪斯.牟敦 (Thomas Merton)。說來好笑,我是在一次到香港賽峇峇中心 (Sathya Sai Baba Centre of Hong Kong) 和印度教的修道人對話時,由他們那裏聽說牟敦的。不久之後,我帶學生到塔冷通心靈書舍時,正好在推介牟敦的書。結果,我花了過去兩個月,仔細地讀了他的自傳《七重山》(The Seven Storey Mountain)。

「七重山」指的是但丁《神曲》裏的煉獄。多瑪斯.牟敦的一生,早有不少人寫過 (可參閱《曠野雜誌》)。大體而言,在他年輕時,至親一個接一個地死去,於是他在歐洲與美國之間搬來搬去。後來入了大學,他開始放縱情慾,夜夜笙歌,但正如大部分有這經驗的人一樣,他無法找到快樂、滿足與平安,只得到喧鬧過後無盡的空虛 (中譯為筆者試譯)
There has never yet been a bomb invented that is half so powerful as one mortal sin - and yet there is no positive power in sin, only negation, only annihilation: and perhaps that is why it is so destructive, it is a nothingness, and where it is, there is nothing left - a blank, a moral vacuum (p. 141).

從沒有一個炸彈的威力比得上罪,然而罪本身並無力量,只有虛無:也許這正是為什麼罪有如此大的破壞力,它是空虛,它所到之處,什麼也不剩,只有空白,道德的真空。

他於是開始研究東方神秘主義,並放棄了對神與宗教知識的執著:
What a relief it was for me, now, to discover not only that no idea of ours, let alone any image, could adequately represent God, but also that we should not allow ourselves to be satisfied with any such knowledge of Him (p. 191).

這真的讓我鬆一口氣,原來我們不單不能夠以我們的思想,遑論影像,來適當地代表神,更不應該為得到這些神學知識而感滿足。

他的聖召來得有趣:朋友介紹了一位印度教的修道人給他認識,當時他正在讀神秘主義者赫胥黎 (Aldous Huxley) 的著作,本想向那修道人問道,怎料那修道人反建議他讀聖奧斯定 (St. Augustine) 的《懺悔錄》(The Confessions) 與多瑪斯.金碧士 (Thomas à Kempis) 的《效法基督》(The Imitation of Christ)。結果他開始以靈修的角度來研究天主教,並最終成為熙篤會 (Order of Cistercians,即 Trappist) 的隱修士。沒有聽過熙篤會?熙篤會在香港的分支便是大嶼山聖母神樂院 (Trappist Haven Monastery、Our Lady of Joy Abbey),十字牌牛奶的「產地」。

讀到牟敦經過長年研究之後,跑去央求神父讓他受洗,我才驚覺,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得來太易的信仰。也可以說,我跑去看示範單位的時間比待在家的時間多。

說回《七重山》,此書風行全球五十年,有二十餘種翻譯,暢銷數百萬冊,被譽為二十世紀的《懺悔錄》;全書近五百頁,筆法是七十年前的 (我讀的是英文原著),要讀完也不容易。所以我決定為大家節錄如下 (Merton, 1999)

熱愛神,是四大瑜伽修道方式的一種 (其餘三種為智慧服務運動),亦是多瑪斯.牟敦選擇的路:
There is not an act of kindness or generosity, not an act of sacrifice done, or a word of peace and gentleness spoken, not a child's prayer uttered, that does not sign hymns to God before His throne... (p. 142).

無有任何仁愛與慷慨的行為與犧牲、平安與溫柔的說話、或兒童的祈禱,不成為上主寶座前的聖詠。

對牟敦來說,神並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伸手可觸及的:
Not only was there such a thing as a supernatural order, but as a matter of concrete experience, it was accessible, very close at hand, an extremely near, an immediate and most necessary source of moral vitality, and one which could be reached most simply, most readily by prayer, faith, detachment, love (p. 202).

超自然 (屬靈) 的世界不單存在,且是一種具體經驗,垂手可得,極之接近,是直接與必需的道德力量的泉源;最簡單與方便的辦法,便是透過祈禱、信仰、抽離 (對俗世欲望的眷戀)(對普世生靈的) 愛。

讀書太多,反而是障礙:
How deluded we sometimes are by the clear notions we get out of books. They make us think that we really understand things of which we have no practical knowledge at all. I remember how learnedly and enthusiastically I could talk for hours about mysticism and the experimental knowledge of God, and all the while i was stoking the fires of the argument with Scotch and soda. (p. 224).

有時我們實在太被從書內得到的明確概念迷惑了。他們讓我們覺得,我們真的了解那些我們其實沒有實際體會的知識。我還記得我如何博學與熱衷地不斷談論神秘主義和神學體驗,一邊在辯論中煽風點火,一邊喝威士忌和汽水。

牟敦曾經到過不同的新教 (香港稱「基督教」) 教會,但最後覺得天主教 (或公教會) 更屬靈:
... so many ordinary people in a place together, more conscious of God than of one another: not there to show off their hats or their clothes, but to pray, or at least to fulfill a religious obligation, not a human one. For even those who might have been there for no better motive than that they were obliged to be, were at least free from any of the self-conscious and human constraint which is never absent from a Protestant church where people are definitely gathered together as people, as neighbors, and always have at least half an eye for one another, if not all of both eyes (p. 227).

這麼多的普通人聚在一個地方 (天主教教堂),對神的存在比起對彼此的存在更留意,大家不是來炫耀自己的帽子或衣服,而是來祈禱,或至少來履行信仰的義務,而不是作為教會內一份子的義務。就算那些除了被迫以外沒有其他動機而來的,也都沒有自覺的約束與社會的規範,這些 (約束與規範) 一直都在新教教堂存在,那些新教信徒是以團體與鄰人的名義聚集,聚集時總是在留心盯著身邊的人,至少有用半隻眼睛,如果不是雙眼全用。

就算在今天,新教信徒也是較像一個親密的大家庭,而天主教徒聚在教堂裏則經常相逢不相識。

牟敦博覽群書的程度令人咋舌,但他再三強調理性的信是不夠。這對我這種書蟲來說不啻是當頭棒喝:
But the conversion of the intellect is not enough. And as long as the will... did not belong completely to God, even the intellectual conversion was bound to remain precarious and indefinite. (p. 253).

但理性的皈依是不夠的。只要意志……還未完全屬於神,那就算理性上的信了,信仰還是不穩定和不確定的。

這段更是赤裸裸地揭露了不少我們這些書蟲的動機:
I did a fair amount of reading that might be called "spiritual," although I did not read spiritually. I devoured books making notes here and there and remembering whatever I thought would be useful in an argument - that is, for my own aggrandizement, in order that I myself might take these things and shine by their light, as if their truth belonged to me (pp. 253-254).

我讀了不少稱得上「靈性」的書,雖然我並沒有帶著靈性來讀。我狼吞虎咽地把書讀完,在這裏那裏做筆記,把我認為在辯論裏有用的東西記下--也就是全為了自誇需要,為了使我自己能藉這些東西閃耀,彷彿他們的真理是屬於我的

讀到這裏,我連網誌都不再好意思寫:
My chief concern was now to see myself in print. It was as if I could not be quite satisfied that I was real until I could feed my ambition with these trivial glories... This was what I really believed in: reputation, success... How could I love God, when everything I did was done not for Him but for myself, and not trusting in His aid, but relying on my own wisdom and talents? (p. 259).

現在我最關心的是看到自己的文章被刊登。彷彿若不用虛榮餵飼我的野心,我便不覺得自己是真實存在的。我真正信仰的是聲譽、成功... 我又怎麼能愛天主,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自己而不是為了祂,亦沒有依靠他的助祐,而是依靠自己的智慧和才華?

我也不止一次問自己,除了為吃飯而幹的工作,其餘的工作有多少是為了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或肯定自己的價值而做的呢?
The logic of worldly success rests on a fallacy: the strange error that our perfection depends on the thoughts and opinions and applause of other men! A weird life it is, indeed, to be living always in somebody else's imagination, as if that were the only place in which one could at last become real! (p. 362)

世俗的成功依靠一個謬誤的邏輯:奇怪地錯以為我們的完美建基於別人的想法、意見和掌聲之上!事實上,總是活在別人的想像中,彷彿變成了讓自己真正存在的唯一方法,這樣的一生不是很奇怪嘛!

其實,當自己不斷尋找愛的時候,又有多少次是愛自己多於愛對方、想肯定自己的存在價值呢?

至於讀神學哲學,初初是很吸引,但實際上對靈修的幫助很有限:
The heights that can be reached by metaphysical speculation introduce a man into a realm of pure and subtle pleasure that offers the most nearly permanent delights you can find in the natural order... Yet even though the subject matter may be the mysteries of the Christian faith, the manner of contemplating them, speculative and impersonal, may still not transcend the natural plane... (p. 265)

形而上學的揣度可以讓人達到一個高度,提供一個人在自然層次裏最接近永恆的純淨和微妙的喜悅……然而,即使揣度的主題是基督信仰的奧秘,依著 (形而上學) 思考、揣度和非人性化的方式,總是無法超越自然層次……

甚至沒有以神為中心的冥想,牟敦亦批評,因為它帶有自私的本質:
In such an event, you get, not contemplation, but a kind of intellectual and esthetic gluttony - a high and refined and even virtuous form of selfishness. And when it leads to no movement of the will towards God, no efficacious love of Him, it is sterile and dead, this meditation, and could even accidentally become, under certain circumstances, a kind of a sin - at least an imperfection (p. 265).

在這種情況下,你得到的,不是默觀,而是一種理性和美感的饗宴、一種高尚、精緻、甚至是善的自私。當它導致我們停止信靠神、停止去愛祂,那它便是是貧瘠與無生命的,這種默觀,甚至會在某些情況下變成一種罪,或至少是個缺陷。

因此,他後來回想初入修院興奮的心情時,也覺得自己很自私:
My secret joy at entering the infirmary came from the thought: "Now at last I will have some solitude and I will have plenty of time to pray."... I was fully convinced that I was going to indulge all the selfish appetites that I did not yet know how to recognize as selfish because they appeared so spiritual in their new disguise... spiritual gluttony, spiritual sensuality, spiritual pride... (p. 426)

我進入醫務室時暗暗地慶幸:「我現在終於有些獨處的時間,有充足的時間祈禱了。」……我覺得我將能放縱自己去滿足我所有自私的慾望,當時我還不知道這些慾望是自私的,因為它們穿上了「心靈」的新偽裝……心靈的暴飲暴食、心靈的感官享受、心靈的自高自大……

那麼,默觀或冥想時的對象應該是什麼呢?不應該是開悟成道,而是人類以及所有生靈的福祉。因為,世界正是大家內心的投射;而修道人在山洞與修院裏默默在做的,便是靠冥想與禱文,改變這個世界。教宗曾說過,聖母預言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曾多次因為大家頌唸玫瑰經而延後,所以至今仍未爆發。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這個概念卻在所有宗教裏都存在,正是「隨其心淨則佛土淨」。
"Do you know what Love is? You have never known the meaning of Love, never, you who have always drawn all things to the center of your own nothingness. Here is Love in this chalice full of Blood, Sacrifice... where is your love? Where is now your Cross, if you say you want to follow Me, if you pretend you love Me? ... these men are dying for Me. These monks are killing themselves for Me: and for you, for the world, for the people who do not know Me, for the millions that will never know them on this earth..." (p. 355)

「你知道什麼是愛嗎?你從來不知道愛的真諦,從不,你這個只懂將有東西拉向虛空的自我中心的人!這杯充滿血和犧牲的才是愛... 如果你說要跟隨我,如果你裝作愛我,那你的十架在那裏?……這些人在為我而死,這些僧侶為了我而把自己的生命消耗掉,也為了你,為了整個世界,為那些未認識我的人,亦為了那幾百萬將永不知道他們存在的人。

當世人都在犯罪的時候,也就是客觀世界陷入戰亂的時候:
Now it seemed that at last there really would be war in earnest... this was obscure to most people, and made itself felt only in a mixture of disgust and hopelessness and dread. They did not realize that the world had now become a picture of what the majority of its individuals had made of their own souls (p. 271).

現在,似乎真的會發生戰爭 (二次世界大戰)……對大多數人來說,只是模糊地感覺到厭惡、絕望和恐懼的混合。他們沒有理解到,客觀世界現正反映出大部分人靈魂裏的圖像。

牟敦最後在古巴的教堂裏見性開悟,遇上修道人夢寐以求的神秘經驗:
... that cry, "Creo en Dios!" It was loud, and bright, and sudden and glad and triumphant... that came from all those Cuban children, a joyous affirmation of faith... Then, as sudden as the shout and as definite, and a thousand times more bright, there formed in my mind an awareness, an understanding, a realization of what had just taken place on the altar, at the Consecration... It was a light that was so bright that it had no relation to any visible light and so profound and so intimate that it seemed like a neutralization of every lesser experience... this light was in a certain sense "ordinary" -- it was a light (and this most of all was what took my breath away) that was offered to all, to everybody, and these was nothing fancy or strong about it. It was the light of faith deepened and reduced to an extreme and sudden obviousness... It was as if I had been suddenly illuminated by being blinded by the manifestation of God's presence. The reason why this light was blinding and neutralizing was that there was and could be simply nothing in it of sense or imagination. When I call it a light that is a metaphor which I am using, long after the fact... it was concrete and experimental and belonged to the order of knowledge, yes, but more still to the order of love... And the first articulate thought that came to my mind was: "Heaven is right here in front of me: Heaven, Heaven!" It lasted only a moment: but it left a breathless joy and a clean peace and happiness that stayed for hours and it was something I have never forgotten (pp. 311-312).

……那一聲「我信主」是如此響亮、耀眼、突然、歡愉和勝利……來自那些古巴兒童快樂地肯定他們的信仰……然後,就如那一聲呼喊般突然,且要耀眼一千倍,在我的腦海裡形成了一份覺醒,一種理解、一個對剛剛發生在祭壇上的聖祭的明悟……它像盞非常耀眼的燈,沒有任何可見的光能如此深刻、如此親密,比所有其他的經驗都比下去……這光在一定的意義上可算「平常」--這光 (讓我窒息的主要是它) 平常也被供給每個人,沒有什麼花巧或神力。這只是信仰之光被深化和簡約後的極端與突然的顯現……我卻像突然被神的臨在耀目至盲。這光致盲的原因是,它沒有包含屬於感知或想像的部分 (即不是用眼睛看的光)。我雖叫它做「光」,但這只是我很久之後想到的一個比喻……它可說是具體的、經驗的、屬於知識層次的,但更大部分是在愛的層次……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是:「天堂就在我面前了:天堂,天堂!」雖然只持續了片刻,但它留下了一個讓人摒息的喜悅和純淨的和平和幸福,持續了好幾個小時,讓我一生難忘。

正如所有靈修的傳統一樣,「見性」只是開始,而不是終結。之後還要不斷地默觀與祈禱來精進修行:
God began to fill my soul with grace in those days, grace that sprung from deep within me... through my constant immersion in this tremendous, unending cycle of prayer, ever renewing its vitality, its inexhaustible, sweet energies, from hour to hour, from season to season in its returning round (p. 331).

神開始在那些日子裏把我的靈魂注滿恩寵,那些從我內心深處湧出的恩寵……通過我恆常地浸淫在極棒和無休止的祈禱週期中,(那恩寵) 不斷從中汲取生命力,汲取那用之不竭而又甜蜜的能量,一小時又一小時,一季又一季,週而復始。

除了愛神的默觀外,服務也是四大得道方法之一,牟敦亦有在遁入修院前嚐試過。當時有一位外號「男爵夫人」(Baroness) 的凱瑟琳 (Catherine de Hueck) 正在哈林區服務貧苦大眾,他於是跑到哈林幫助她。
They would live and work in the slums, lose themselves, in the huge anonymous mass of the forgotten and the derelict, for the only purpose of living the complete, integral Christian life in that environment -- loving those around them, sacrificing themselves for those around them, and spreading the Gospel and the truth of Christ, most of all by being saints, by living in union with Him, by being full of His Holy Ghost, His charity (pp. 375-376).

他們在貧民區裏生活與工作,在被社會遺忘與拋棄了的一大群無名的人中忘掉自我,只為在那裏活出那完全完整的基督徒生活--愛身邊的鄰人,為他們犧牲,傳播福音與基督的真理,最重要的是成聖,與祂合而為一,充滿聖神 (聖靈) 與祂的仁愛。

凱瑟琳認為,正正是因為教徒沒有效法基督,卻與中產為伍,才讓共產黨在草根階層中有機可乘。
The Communists know more about those Encyclicals than the average Catholic (p. 374).

那些共產黨比任何普通的基督徒更熟悉教宗的通諭。

不過,牟敦最終還是選擇了進入隱修院:
I was free. I had recovered my liberty. I belonged to God, not to myself: and to belong to Him is to be free, free of all the anxieties and worries and sorrows that belong to this earth, and the love of the things that are in it (p. 406).

我自由了。我重獲自由。我屬於主了,不再屬於自己:屬於主就是被釋放,從這個世界的焦慮、憂患、悔疚以及對世上一切的眷戀中被釋放。

隱修院內那些有一千五百年歷史、由聖本篤 (St. Benedict) 傳到今天的戒律,出名嚴格,聖本篤自己的徒弟都曾經因為忍受不了而想毒殺他!牟敦對這些要求有這樣的看法:
That is the meaning of the contemplative life, and the sense of all the apparently meaningless little rules and observances and fasts and obedience and penances and humiliations and labors that go to make up the routine of existence in a contemplative monastery: they all serve to remind us of what we are and Who God is -- that we may get sick of the sight of ourselves and turn to Him: and in the end, we will find Him in ourselves, in our own purified natures which have become the mirror of His tremendous Goodness and of His endless love... (pp. 409-410).

這就是隱修默觀的意義,以及那些表面無意義的小規則、禮儀、齋戒、服從、苦修、謙遜和勞動,構成了一間隱修院的存在規律:這些都是用來提醒我們自己是什麼,神又是誰--讓我們對自我感到噁心而靠向神。最終,我們會在自己內找到神,那被淨化的本性會漸漸變成祂偉大的善與無盡的愛的反映。

這就等於說,神性、佛性本在心中,只要磨掉「自我」,道體便顯現。

「自我」很狡滑,甚至會以「我得道」的方式出現。在信仰內,修士以完全信靠神的旨意來抵抗這念頭:
... if I had a secret desire for what the lingo of the pious manuals would call the "summits" I had better be cautious about the way I manifested it... All that I needed to worry about was to do God's will, to enter the monastery if I were allowed to do so, and take things as I found them (p. 413).

如果我秘密地希望達到行話所說的「峰頂」(開悟),那我還是要謹慎地看它怎樣被表現出來……我應該只留心遵行天主的旨意,當被允許時加入修道院,當被賜予時拿取我的成果。

「交托」(Submit) 與「峰頂」(Summit) 只是一個字母的分別呢。

然而就算沒有對開悟得道的欲求,修道的過程仍是很值得享受的:既自由,又滿足:
The grace of simplicity... meant the innocence and liberty of soul that come to those who have thrown away all preoccupation with themselves and their own ideas and judgements and opinions and desires, and are perfectly content to take things as they come to them from the hands of God and through the wishes and commands of their superiors (p. 427).

「單純」的恩寵...指的是一個扔掉所有俗務、想法、判斷,意見與欲望的靈魂所保持的純潔和自由,對由神賜與的與上師許予的東西深感滿足。

這個恩寵亦賦予了修道人抵抗罪惡與欲望的力量:
"Once you have grace... you are free. Without it, you cannot help doing the things you know you should do, and that you know you don't really want to do. But once you have grace, you are free. When you are baptized, there is no power in existence that can force you to commit a sin -- nothing that will be able to drive you to it against your own conscience. And if you merely will it, you will be free forever, because the strength will be given you, as much as you need, and as often as you ask, and as soon as you ask, and generally long before you ask for it, too." (p. 437).

「一旦你有恩寵,你便自由了。沒有它,你不能忍住不做該做而又不想做的事情,但一旦你有恩寵,你便自由了。當你受洗後,再沒有力量可以強迫你犯罪--再沒有什麼能夠迫使你違背自己的良心。只要你決心要它,你將永遠自由,因為你將被賦予力量,要多少有多少,要幾次有幾次,只要求便立即有,而且一般早在你求之前便已給予你了。」

別以為天主教修院修的是枯木禪,他們每天也像百丈禪師一樣勤勞地工作,加上靈修的時間,其實十分繁忙:
...really begin to feel the weight of our so-called active contemplation... the "exercise of contemplation" -- the choral office and mental prayer and so on -- principally a means of penance and self-punishment (pp. 430-431).

真的開始感覺到我們所謂主動默觀的份量……「默觀的練習」--歌詠團和心靈祈禱等等--主要是懺悔和自我懲罰的手段。

牟敦認為,勞動和善功 (包括傳道與服務),與默觀和祈禱,兩者並無衝突,都是成道成聖的方法,兩者相輔相成:
Saint Bonaventure saw... "Saint Francis 'passed over into God' in the ecstasy of contemplation and thus he was set up as an example of perfect contemplation just as he had previously been an example of perfection in the active life in order that God, through him, might draw all truly spiritual men to this kind of 'passing over' and ecstasy, less by word than by example." (p. 457)

聖文德看到……「聖方濟各默觀的狂喜中『超越到神內』,他也因此成為完美默觀的典範,就像他以前是完美善功的典範一樣:透過他,神讓真正的修道者都對這種『超越』和『狂喜』產生嚮往。」

但又正如所有得道的人一樣,其實終點就在起點,我們早就到達、我們根本便從那裏來。這段說話,與《法華經》的「法華七喻」,好像窮子喻、衣珠喻等,意思完全一樣:
We cannot arrive at the perfect possession of God in this life, and this is why we are traveling and in darkness. But we already possess Him by grace, and therefore in that sense we have arrived and are dwelling in the light. But oh! How far have I go to find You in Whom I have already arrived! (p. 459)

我們無法在此生中完全地擁有神,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在流徙與黑暗中。但我們能夠透過恩寵擁有他,並因此在某意義上,抵達終點與光明。但是,唉!我竟走了這麼多路才找到那早已抵達的終點!

不錯,我在開首時說透過牟敦,我終於在自己的信仰裏找到修道的方法,但你可能發現我還是用了很多其他宗教的字眼,特別是佛教。那是因為我內心的激動:我沒想過,作為顯教代表的天主教,內裏有如密教一樣的傳統,有活生生的修道人,不是在中世紀,而是在當代,並能達到與其他傳統一般的境界。

在另一本書,《僧侶與哲學家》(The Monk and the Philosopher) 之中,有這麼的一段:
一位喇嘛……問格勒諾布爾市的市長,他可否會見那些修道士……談話的主題完全是關於靜觀生活……他們發現雙方隱修生活的模式是非常相似的……在精神實踐者 (即修道人) 之間,人們沒有感覺到任何障礙……一見面,這位喇嘛就握住他們的手,僵局便打破了。(勒維爾,2005,pp. 134-135)

如果你對在公教會的傳統內修行有興趣,你可以由一本小書開始,叫《羅馬日課經》(Breviarium),裏面有教如何進行一天五次的祈禱與對聖人的默想,與回教徒的日課一樣。現在,這小書連同思高版聖經,都可以在手機在安裝,名為「我靈讚頌主」(iBreviarium;AndroidApple)

Reference:
Merton, T. (1999). The seven storey mountain (50th anniversary ed.). San Diego: Harcourt Brace.

勒維爾 (2005).《和尚與哲學家》.陸元昶譯.江蘇人民出版社

2012-06-26

Novice (初出茅廬)

各位,我很少在這裏寫商業的東西,因為其實我在過去一年都在為水月姊寫一個有關商業世界的專欄。

現在,我終於將這個重任交托了給我經理人崔博士;而那些文章,我則已全登在這裏:http://jobnovice.blogspot.hk/,多多指教!

2012-06-16

Teach (教)

讀書的年代,很流行替人家上門補習,賺點外快買書讀。這樣便學始了我的教學工作。當時我有不少家境富裕而又獨生的學生,因為想有人陪而補習。我於是跟他們說,只要你自己能證明給你父母看,你的成績有進步,那我每次上門便只和你閒聊與打機。結果我便以每小時幾百元的高價做別人的打機拍檔,可謂超級優差!

第一次正式上台教書時,我只有十九歲。話說當時考完試,見到報紙有電腦中心招收應屆會考與高考畢業生去讀電腦文憑課程,我於是跑上中心,跟職員說:「你既然招收了那麼多學生,自然需要老師;作為電腦奇材,不請我便是你們的損失!」職員卻認為我太年輕:「那些學生的年紀比你還大!」結果我要入房和那中心的負責人直接理論,談了足足三個小時才取得我的第一份教職,亦讓我發現了自己最熱愛的工作 (這個故事,五年前已寫過,只是這次詳細一點)

自此之後,我教過無數的學院與學科:由明愛六歲學 Logo 的小妹妹 (連 Sir 同 Miss 都未識分,不斷叫我做 Miss)、到六十歲再培訓局學倉頡輸入法的伯伯,也包括理工想學宗教的學生、東華三院學殯儀的從業員、贐明會學剪髮的義工、以及無數英國與澳洲的商學院在本地舉辦的工商管理碩士與博士課程等等,難以盡錄。總之有人讓我上堂講書,幾多錢我都講,講什麼都可以;一講,我就熱血沸騰。雖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但我實在太熱愛這份職業。可惜教書的收入始終與正職有段距離,未能讓我全職投入;但就算我在顧問公司任職時,都會抓緊每個為公司在亞洲各地培訓新丁的機會,務求可以「登台」。正如我經理人崔博士所言 (即以前提過的那位 M. Chui),一段時間無書教,感覺便如毒癮發作一樣難熬!

時至今日,多得同學們的厚愛,我的評分一直都不錯,亦因而結交了不少朋友 (由於不少學生的年紀仍是比我大,所以我都習慣叫「同學」,所謂「教然後知困……教學相長也」)。不過,說來有趣,十多年來從來沒有學生送感謝卡給我。最近竟然收到了我平生第一張,所以一時感動,在這裏和大家分享一下,也想向 IAM 的同學們再說一聲:謝謝!




2012-05-30

Bathsheba (巴特舍巴的大平反)

從前,有這樣一個故事:一位有夫之婦在露天的地方沐浴,卻被當今聖上看見了,被召入宮寵幸。結果婦人懷了龍種,皇上只好殺了她的丈夫,把婦人立為皇后。雖然那兒子死了,但他們之後再生育了一個兒子,成了後來的皇位繼承人,亦成為了一位聞名千古的明君。

現在問題是,那婦人是否存心勾引皇上,好讓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不錯,這個也許似曾相識的故事,便是聖經裏著名的達味王 (大衛王,King David)巴特舍巴 (拔示巴,Bathsheba) 的故事 (撒下 11:2-12:25)。巴特舍巴的兒子便是後來的撒羅滿王 (所羅門王,King Solomon)。我提起這個故事,是因為曾經教我希伯來文的許老師,最近在《神學年刊》裏,用上「敍述學」(Narratology) 的釋經法,花了九十多頁,引用了五十八份文獻,來為巴特舍巴平反 (Hui, 2011)。讀完全文,就好像讀完一個偵探故事或一場法庭大戰一樣,讓人驚嘆像許老師那樣真正研究古文字的人,竟能讀出那麼多我們讀不出的東西。不如我們先看看思高版譯本 (撒下 11:2-5)

一天傍晚,達味由床上起來,在宮殿的房屋頂散步;從房頂上看見一個女人在沐浴,這女人容貌很美。達味遂派人打聽這女人是誰;有人告訴他說:「這不是厄里安的女兒,赫特人烏黎雅的妻子巴特舍巴嗎﹖」達味便派人將她接來;她來到他那裡達味就與她同寢那時她的月經剛潔淨了。事後,她便回了家。不久,那女人自覺懷孕,就打發人告訴達味說:「我懷了孕。」


許老師的論點大致如下:
  1. 有學者認為巴特舍巴是月事後的儀式性沐浴,推斷她藉此告訴達味王,自己可以有性行為。然而,「沐浴」(רֹחֶצֶת) 這個字其實是「清洗」,在舊約裏出現過 77 次,都與月經無關。而且就算是月事引至的不潔,都是接觸到她的男人要清洗,不是月事後的女人。

  2. 不少人認為巴特舍巴是故意在露天的地方沐浴的。許老師根據考古的證據,提出當時的民居是四合園的設計,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宮屋頂,少能看見她沐浴。加上,要這樣引誘達味王,要先確定他會習慣性地上屋頂散步。然而,句子結構「וַיְהִי...וַיָּקָם...וַיִּתְהַלֵּךְ...וַיַּרְא」(發生了…他起來…他散步…他看見…),即所謂 Waw 連續句 (Waw Consecutive),暗示了達味王這次散步是即興的,不是習慣性的;尤其是「וַיִּתְהַלֵּךְ」(他散步) 用了 Hithpael (弱變化動詞) 的字型,代表他並無特別的目的,純粹即興地閒蕩。

  3. 再者,「房屋頂」(גַּג) 這個地方有特別的象徵意義,在舊約裏出現了 30 次,經常與以色列國國王的盛衰有關。因此,達味王走上屋頂也許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4. 又有人認為,「她來到他那裡」(וַתָּבוֹא אֵלָיו) 代表了巴特舍巴是主動獻身的。由於「來」是 Qal 字型,不是 Hiph'il (使役動詞),看來的確似是她自己走去見達味王。關鍵卻正在前一句「達味便派人--將她接來」,在文法上,這句已經決定了下一個事件的責任仍在「達味」。至於七十賢士版的希臘文翻譯將「她來到他那裡」譯成「他進入她那裡 (即性交)則是錯譯(και εισηλθε προς αυτην)

  5. 來到戲肉,究竟「達味就與她同寢」是用暴力的呢,還是你情我願的呢?卻原來當時男女極不平等,女人只是男人的財產,因此「通姦」的定義是一個男人搶了另一個男人的東西,跟那女人無關。所以經文作者關心的,是達味如何面對烏黎雅 (烏利亞,Uriah),而不是巴特舍巴。許老師認為,在那時候,一個女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在一國之君面前作出什麼反抗的行為,因此無論是用暴力還是用權力,都是強姦的一種。

  6. 至於「那時她的月經剛潔淨了」,並不是巴特舍巴覺得犯了罪,而是作者想告訴大家,後來暗結的珠胎的確是達味的。舊約曾多次暗示猶太人早已掌握了生育的週期。
九十多頁的論證當然不止這些,好像巴特舍巴「打發人告訴達味」是否暗示她反賓為主 (撒下 11:5)、巴特舍巴在丈夫死後「為她丈夫舉哀」是否純粹指儀式 (撒下 11:26)、作者改稱巴特舍巴為「烏黎雅的妻子」(撒下 12:15) 有什麼目的等,都有所論述。

最有力的證人,卻是先知納堂 (拿單.Prophet Nathan)。當他譴責達味王時 (撒下 12:1-14),全篇都是用以第二身男性單數代名詞 (2nd Person, Masculine, Singular),好像「你……行的事」(אַתָּה, עָשִׂיתָ) (12)「你的罪惡」(חַטָּאתְךָ) (13) 等等,而沒有用眾數「你們」(即沒有同時譴責巴特舍巴)。這些又男又女又單又雙的名詞變化,一直是學古語言時的挑戰之一,卻沒想到會在這裏成了有力證據。

巴特舍巴的清白,可以再從新約瑪竇 (馬太,Matthew) 福音裏得到證明:「達味由烏黎雅的妻子生撒羅滿」(瑪 1:6):由始至終,她都是烏黎雅的妻子,並與塔瑪爾 (Tamar)、辣哈布 (Rahab)、盧德 (Ruth) 和聖母聖利亞 (Mary) 一起在耶穌的族譜裏同享光榮。

我花時間將許老師的東西摘錄出來,一來是不想這樣努力製作的好東西被埋沒了,二來想讓大家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學那些古老的語言 (包括我自己)。研究這個案例亦讓人發現,無論古今,強姦案的受害者總是被冤枉成挑逗者,可謂百辭莫辯。

附:此文得許老師撥冗再次校訂,特此感謝!

Reference

2012-05-22

Hong Kong History (特區十年史)

無意中撞進了 Michael 兄的《香港特區十年史》(1997-2007),也許因為自己也是在那十年開展事業、購買物業等等,讀著讀著,彷彿當年波瀾壯闊的場面又重現眼前。由於實在寫得很好,加上應該是這裏讀者們的「集體回憶」,決定在這裏「強推」

2012-05-20

Kid (小孩子的生死觀)

朋友到了湖南永州當「支教」,即「支援落後地區鄉鎮中小學校教育和教學管理工作」,也就是到山區與農村當義務老師。讀到小弟之前的文章,她跟我分享了以下的故事:
前幾日給一年級的小朋友上「思想品德」課,通常就是講故事,還有安全教育。那天講完一個小故事,突然有學生問:「老師,人死了之後去哪裡?」

有小朋友說:「去天堂。」也有的說:「放到棺材裡。」還有的說:「被老虎、狐狸、蟲子吃掉。」有三四個小朋友認為自己會去天堂,其他人沒聽說過「天堂」,但我不想講宗教信仰,原則上也不大能講,只說天堂是個好地方,好人才能去。

然後開始講死後我們的身體是怎麼被處理的,他們對這個很有興趣。先講土葬,我們教室後面就有兩個大墳包,孩子們爬到窗上,看著它們七嘴八舌說一通。村裡有很多墳,很多就在自家屋旁,家家都把祖宗牌位供在客廳正位,牆上掛的對聯,基本都是追憶祖先,感念祖德祖恩的,所以說起這個他們都不怎麼害怕,討論很熱烈。

然後說到天葬。這裡離九嶷山不遠,九嶷山舜帝陵,有些孩子去過,於是說到我們的老祖先舜帝他老人家死後就是天葬,在山上找個好位置,把天當被子蓋,在大自然裡安息。問他們這方法怎麼樣,都覺得不錯,而且很多人認為最好被動物吃掉,因為他們覺得如果沒有老虎蟲子來吃身體就會臭掉,不好。真讓人驚奇!

接著講火葬,孩子對這個最陌生,也最不能理解,有些人茫然的看著我。

突然有個小朋友把雙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說:「我爺爺是這麼死掉的,自己死掉的。」然後下課鈴就響了。因為是上午最後一節課,大家都要馬上回家吃飯,我叫那個小男生稍等一下,走過去問他:「你爺爺是怎麼去世的?」他說:「他掛在樹上。」然後就跑了。

2012-05-19

Synagogue (猶太會堂)

香港的猶太教堂只有兩、三間,而且全是正統猶太教 (Orthodox Judaism)。套用 Rabbi Asher Oser 的說法:「猶太人本身已經固執,叫得正統猶太教,自然更甚!」因此,時至今天,在正統猶太教的會堂裏的儀式,還是在男人在樓下、女人在樓上中進行的。

早幾天有幸得 Rabbi Asher Oser 的接待,到了守衛森嚴的 Ohel Leah Synagogue。雖然曾經旅遊歐洲時參觀過猶太會堂,但從未參與他們的儀式。好笑的是,原來很多猶太人已經不懂得希伯來文。Rabbi 笑說曾經有人問儀式進行到第幾頁,卻被發現他拿著的經書是反轉了的。


不過,作為最重視智慧傳統的古老教會之一,經書有著特別的地位。走進會堂,與其他猶太教或回教的寺廟一樣,是沒有「偶像」的。正中間上面刻的,是希伯來文的十誡;下面則是一塊帷幕,象徵古時供奉約櫃 (Ark) 的「帳棚」(Tabernacle)。今天基督教教堂內的「帳棚」已演變成供奉「聖體」的聖體櫃,但猶太會堂的「帳棚」裏供奉的,依然是「約」(Covenant),也就是「經書」(Scripture)。


Ohel Leah Synagogue 裏的「帳棚」裏,擺放著不同年代的經書卷軸,全部是人手用一、兩年時間抄寫的,用精美的金屬箱保護著,高三、四尺以上,有些更是在戰亂中由上海運過來存放的。看著 Rabbi 珍而重之地捲動並頌讀那三千年不變的文字和經書,不期然地產生了莫名的感動。

2012-05-08

Hospice (宗教與善終)

上個月曾提到那《香港佛教月刊》的訪問,已在本月刊登。第一次體會到訪問與專欄的分別:筆在別人手裏,有時難免有所誤會。

訪問稿裏提到小弟「沒有信仰」,是不正確的。自小作為教徒,我從來沒想過要脫離教會;縱然曾經涉獵各大宗教,我仍然是個信神的人。我只不過覺得某些宗教 (特別是佛教) 對某些問題,好像神性、靈魂、修行等等,有著更清晰的詮釋而已。我們並不會因為覺得梵高畫的花比齊白石畫的美,便要由中國人轉做荷蘭人,更何況他們所畫的花的實相是一樣的

其次,訪問進行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會刊在綺雯姊往生那專訪的旁邊,事實上我事前並沒有讀過那專訪,因此我談到的內容與那專訪完全無關。由於我以為那訪問是獨立的訪問,故此我其實準備了腹稿。既然只刊出了小部分,全文就在這裏分享吧。

無常生命


面對死亡時,最令人安慰的,是生命不會就此完結。

你知道為什麼墳場裏有那麼多十字架嗎?因為地球上最多人信的是基督宗教。在人類歷史上,只有耶穌曾經從死者中復活。聖保祿宗徒說過:「如果基督沒有復活,你們的信仰便是假的(格/哥前 15:17)。問題是,那個可以復活的是什麼?

基督宗教以及伊斯蘭教一直認為我們的靈魂會回到肉身,在末日時接受審判。所以這些宗教都堅持土葬,直至近代實在無辦法,才容許火葬。在佛教,尤其是密宗,不死的那個,叫中陰身,也就是我們的意識。它會隨著死時的念頭、生生世世的業力習氣,繼續在六道中輪迴。可以輪迴總比消失好,那代表我們「求不得」的可以下世繼續求,「愛別離」的下世可以再重聚,「怨憎會」的則希望他們下世得到報應!

曾經陪伴一位患腦癌的病人離世,在簡單的喪禮上有道士寫下了死者的八字,接著寫下他已投胎到「仙道」,讓大家都鬆一口氣。雖然道教最高的修為也是帶著皮囊白日飛升,但只要有把生命延長下去的保證,總是一個很大的安慰。

因此,靈魂不滅是最能夠安慰病患與家屬的

無量淨土


困死在生生世世的輪迴,明顯不是最好的歸宿。那麼辛苦捱過一生,大家最想的,是去享福。那麼,又有什麼地方好去呢?

猶太教徒相信,新天新地是一個「再聽不到哭泣和哀號的聲音」的地方,「再沒有夭折的嬰兒和不滿壽數的老人,百歲死去的人算是青年……建築房舍,自居其中;種植葡萄,自食其果(依/以 65:19-21)。這個天堂的概念,相當於佛教天界,好像佛陀母親便往生於忉利天,壽命為一千歲,相當於人間三千六百萬年。不過在這裏還是會死,死時身又臭衫又髒,坐不安吃不樂,連腋窩都出汗,所謂「天人五衰」,最終還是要輪迴。

到了基督徒的新天新地,則「再也沒有死亡,再也沒有悲傷,沒有哀號,沒有苦楚(默/啟 21:4)。在佛教,這個地方便是阿彌陀佛的淨土,亦即所謂的西方極樂世界。有幾快樂?

《佛說阿彌陀經》裏說:極樂國四處有七寶,有好香的曼陀羅花從天降下,又有孔雀鸚鵡等等唱歌叫你起床,最重要是「永不退轉」,即是不用回到六道輪迴。「阿彌陀」的「阿」,即是「無」,「彌陀」,即是「量度」(mita) 或「死亡」(mrta),所以「阿彌陀」亦稱「無量壽」。

要到極樂世界,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因為只需要念「阿彌陀佛」的名號,但要念到「一心不亂」,臨終的時候「心不顛倒」,亦即禪定的境界。

無我往生


《華嚴經》說「心如工畫師」,我們的心描繪的,包括了天堂地獄。如果我們每一天抱著屋企裏公司裏碰上的都是菩薩的想法,自然整天都住在天堂,所謂「天國在人間」;如果我們總覺得人人都針對自己,那自然整天都活在地獄。世間只不過是我們內心的投射。到了死後,時間也許不再存在,如果我們還是對某些東西充滿慾望,抓住一個念頭不放,結果便永遠無法安息,滯留在「求不得」的心境:這個便可能是可謂的餓鬼地獄。所以佛教認為入三道是因為三毒。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如果我們能夠放下執著,便是《維摩詰經》所謂的「隨其心淨則佛土淨」。

所以,天堂地獄六道輪迴西方極樂等,都是勸人棄惡從善的善巧方便法門。佛陀在《金剛經》裏說得好清楚,他的目標是渡眾生入「涅槃」,而涅槃並不是享福,而是令所有煩惱寂滅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涅槃「無我」,所以佛會令所有眾生「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但「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因為無論是天堂還是淨土,永生還是輪迴,背後還是有「我」。老子說過,「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是「我」到天堂飲蜜糖,是「我」到淨土聽音樂,無論那個「我」是魂魄是意識是中陰,總之還是「我」。我們並不理解,其實並沒有我。我與你,不過是大海裏的兩滴水。因為「我相」,亦即有「我」這個想法,才和整個存在分開了。所以連佛都說「實無眾生得滅度者」。換個說法,只有我到淨土,並不究竟。既然大家是一個整體,便要所有人一起到涅槃才算究竟。所以地藏菩薩才要渡盡地獄眾生。這個概念和東正教一樣,都認為個體不能得救,個體必須與整個教會以及整個人類一起才能得救。

無執陪伴


因此,如果病人本身有信仰,一心相信往生極樂或天國,作為親戚或義工,我們最好盡量配合。如果病人本身信淨土,那便應該邀請法師來助念;如果病人信天主,那便應該邀請神父來辦臨終告解與傅油等等。目的是讓病人保持永生的企盼。

如果病人本身有宗教信仰,我不建議這個時候才來傳另外一個宗教。除非病人本身並無固有宗教信仰,對死亡感到畏懼,又不抗拒你談到宗教的問題,才好傳教。很多時親人有宗教信仰,想在最後機會勸服病人改宗教。這本是一片善心,卻有可能會導致本身平安的病人產生畏懼,害怕自己信錯了,最終沒有好的歸宿。如果親友本身有不同的宗教,而病人又不接受,最好自己用自己相信的方法為病人助念,然後迴向病人,以及其他在煉獄的靈魂。如果你對你的信仰有信心,相信迴向與代禱的力量,便不必執著要病人在某個宗教的框架下安息,亦不必因為未能進行某些儀式而耿耿於懷

布施包括了財施、法施和無畏施。法施當然是有很好的福德,但無畏亦是非常重要。在臨終 的時候,病人飽受病苦,你再講什麼這是業報、是罪的果子等等,實在於事無補。無論你有幾「無我」,痛就是痛。我們可以做的,是找紓緩治療給病人,減輕痛 苦。其次才是勸慰病人,盡量不以「憤怒」來回應痛苦,種下新的業力。臨終的念頭很重要,要盡量勸病人放下喜愛的人與物原諒憎恨的對象;如果可以,便與曾經傷害過的人和解,否則誠心懺悔。這個時候,我們更不應該因為自己的信仰,用自己的價值觀判斷病人。在道教繁複的儀式裏,也一定有「解冤結」這個叫亡者放下執著的儀式,最終目標仍是「心無罣礙」

當然,如果病人真的很恐懼死亡,而又願意接受某一宗教的話,那宗教絕對能帶來平安、盼望與力量。佛教「皈依」(saraṇa) 的本意是「庇護」。只要是真心相信,信念本身便是救贖,因為「一切唯心造」。只是不要有「法執」,皆因所有法門,都不過是「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佛說法四十九年,最後在《法華經》裏還是叫我們不要執著他的教法:「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須菩提,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無畏善別


跟臨終的摯親道別,千萬不要激起臨終者的「我執」,不要說什麼「沒有你我怎辦」、「你死我都不會原諒你」等等。我們的目標是讓臨終者心無罣礙。如果臨終者需要肯定,便肯定他一生為家庭為社會的貢獻;如果他需要平安,便就著他的信仰肯定他的歸宿。離別總是會有不捨,然而任何一個信仰裏都可以有重聚的保證,所以千萬不要執著。

探訪臨終者,最重要的是陪伴聆聽,並要觀照自己有沒有帶著對死亡與傷痛的恐懼。這種恐懼會以你不自覺的方式表達出來,好像不斷叫病人振作、不斷找尋另類療法、不斷強調病人會好起來等等。病人是會察覺到你的恐懼的,結果便不敢和你傾訴。如果病人已經接受了會死亡的事實,那倒不如和病人好好過剩下的日子。四出求藥問卜,便落入「壽者相」,以無常為常,是顛倒妄想。好好交代後事,一起回顧病人一生,讓病人好好放下塵緣,則有意義多了。

如果病人已經很累很痛苦,而你又覺得很無助,可以嚐試《菩提次第廣論》裏的「自他交換」,想像現在你是他,代他承受痛苦;他則是你,能夠享受健康。你也可以想像用吸氣,把病人的痛吸進自己身體,再把健康的氣息呼給病人。這方法看似神秘,但其實就是心理學裏的「同理心」。更高層次的是能夠觀想到你與病人變為一體。很多母親都會有這個感覺:當護士為嬰兒打針時,支針好像插在自己身上一樣。這便是最好的陪伴。

維克多.弗蘭克 (Viktor Frankl) 的《活出意義來》(Men's Search of Meaning) 裏有個故事,說有位丈夫沒法克服喪妻之痛,直至弗蘭克跟他說,如果先走的是你,那麼現在哀痛的便是她。那丈夫便立即恢復過來,並十分感激弗蘭克,因為弗蘭克為他的哀傷賦予了意義,也因為那丈夫現在可以為妻子做點什麼了:就是代她承受喪親之痛與寂寞之苦。

這些,便已是大家送別時最好的禮物。所謂「」。「贐」者,粵音「準」(jeun2),國語「進」(jin4),給即將遠行的人臨別時的饋贈也。《孟子.公孫丑下》:「予將有遠行,行者必以贐。

2012-05-07

Pet (寵物與生死教育)

註:此文刊載於《香港佛教月刊》第六二四期。

最近社會對兒童哀傷的關注提升了不少,對於兒童哀傷時所產生的生理與行為問題,亦開始正視。不過,處理兒童哀傷與一般處理成人哀傷,有著不少分別,因為兒童對死亡可能有著很不一樣的理解與反應。

三歲以上的兒童開始有「神奇的想像(Magical Thinking; Wolfelt, 1991),覺得親人的離去自己都有責任,結果內心充滿自責與內疚,甚至出現迷信的行為,好像不肯睡覺,怕醒來時親人便會死去。遇上照顧自己的人忽然離去,兒童亦可能會有強烈的不安全感。加上兒童可能無法用言語表達哀傷,以至成人以為他們並不覺得哀傷。結果,兒童只好以生病、不吃、不睡、反叛、不專心上課等方式來回應失喪的感覺。不少成人本身對悲傷亦感到抗拒,可能認為那是軟弱的表現,因而不自覺地暗示兒童不可以悲傷。種種問題,源自兒童對死亡出現的原因、死者的歸宿、以及喪親的經驗缺乏理解,產生了不少的誤會與疑惑。

如果再追溯源頭,兒童對死亡認知的缺乏,是因為家長、學校和整個社會對死亡的忌諱所做成。生死教育面對的問題其實與性教育一樣,大家都選擇避而不談,又或隨便胡謅一些東西來搪塞兒童的問題。也許有些問題,連成人都無法解答。結果到死亡出現時,家長與兒童都完全措手不及。

處理兒童哀傷,早已有不少專書論述;其中有很多建議,好像幫助兒童表達感受、分享哀傷的經驗、與兒童一起回憶過去的美好、保證自己不會同樣地突然離去等等,不少都與處理成人哀傷的方向相類似。然而,在問題的根源,是如何像性教育一樣,推行兒童的生死教育?在此我想先談談面對寵物死亡的經驗。

美國曾經有研究指出,面對寵物的死亡,哀痛的強度與失去親人可能不相上下 (Sharkin & Knox, 2003)。主人內心產生的情緒,好像對失喪感到難以置信、對獸醫感到憤怒、對自己的疏忽感到內疚等等,特別是怕表達悲傷時受到社會的嘲笑,結果不少主人強自抑制,變成嚴重的抑鬱症。再者,寵物的死亡經常牽涉到一個越來越需要正視的問題:是否讓垂死的寵物「安樂死」,亦即人道毀滅?身為主人,要決定為垂死的寵物進行安樂死,那悲痛可以想像。因此,隨著寵物的善終服務開始發展,寵物的骨灰靈位已有出售,寵物離世的哀傷輔導亦已經出現。

既然失去寵物與失去親人的情況如此相類似,我覺得讓小朋友飼養寵物並陪伴他們面對寵物的生死,可以是一個很好的生死教育的開始。首先,小朋友飼養寵物,會學懂為另一個生命負責,並經歷歡喜與擔憂。亦有研究 提到照顧小動物能提升責任感與安全感 (McConnell et al., 2011)。到最後寵物離世,即提供一個難得的機會,讓家長可以為小朋友解釋死亡的真相,陪伴小朋友經歷哀傷,以及鼓勵小朋友思考生命的無常。

最重要的是,千萬別以為小朋友不會懂,也千萬別輕視小動物的生死。我經常認為,能照顧小動物,是我們和牠們一種難得的緣份,和人生裏其他禮物一般珍貴。牠們的出現,也許是業力的牽引,亦也許是牠們要自己的生命,為我們上一課:一次關於信任、無私和活在當下的一課。

當然了,在養小動物之前,要先確認你家裏可以養,並能承諾照顧牠一生,避免將來反種下惡業。今天養寵物有很多選擇,如果屋苑有限制,不一定要養大隻的貓狗,小龜小倉鼠等等亦是不錯的選擇。

參考:
  • Wolfelt, A. D. (1991). A child's view of grief. Fort Collins, Co.: Companion Press.
  • Sharkin, B. S., & Knox, D. (2003). Pet loss: Issues and implications for the psychologist. Professional Psychology: Research And Practice, 34(4), 414-421.
  • McConnell, A. R., Brown, C. M., Shoda, T. M., Stayton, L. E., & Martin, C. E. (2011). Friends with benefits: On the positive consequences of pet ownership.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01(6), 1239-1252.

2012-04-26

Dharma (法)

在禪宗的《無門關》裏,以《五燈會元》的「趙州無字」公案為開首。原文:

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曰:。僧曰:上自諸佛下至螻蟻,皆有佛性,狗子為甚麼卻無?師曰:為伊有業識性在。又有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否?師曰:有。僧曰:既是佛性,為什麼撞入這個皮袋裹?師曰:為他知故犯。

簡單點說,有僧人問趙州禪師,狗有沒有佛性?趙州說:「無」。當然,公案不是用來分析的,而是用來將腦袋推向「當機」(Hang) 的狀態。不過,如果要作戲論,我想關鍵在於「無」並不是「沒有」,「無」就是「佛性」,「佛性」就是「無」。

這公案讓我想起「牛頓擺」(Newton's Cradle)。當一邊的鋼珠撞下,另一邊的鋼珠便彈起。在這麼熱鬧的活動中,鋼珠自己有沒有生命?鋼珠的本質是什麼?

物理上,鋼珠會彈起,與鋼珠的本質無關。在整個系統裏,有一個常數,叫能量。當鋼珠彈到最高時,能量以位能的形式存在;當鋼珠飛下時,能量變成動能。動能所產生的動量 (質量與速度的乘積) 又傳了給另一邊的鋼珠,如此週而復始。要成就這個活動,鋼珠的存在只是其中一個條件 (Condition,即「緣」),框架、吊線、甚至走來走去的能量,都是條件。若把它們分開,便不會有這樣規律的運動,所以它們並無運動的「本性」,它們的運動是「因緣和合而生」。不過,整個系統背後有一套法則,好像「能量守恆」、「動量守恆」等等。若你硬要我把這套法則拿出來給你看,我可以告訴你,拿不出來,因為並無一個「東西」叫「能量」,更沒有一個「東西」叫「能量守恆」。但,我也可以告訴你「可以」,然後拿出一個「牛頓擺」,告訴你「這」便是「能量」,「這」也是「能量守恆」。

然而,有幾粒鋼珠卻開始研究,不斷彈起與靜止的鋼珠裏,有沒有不滅的「靈魂」;又有幾粒鋼珠,忽然洞悉了整個系統的運作,然後帶著喜樂滿足的心情,繼續彈上彈落,無懼有天會停下來。亦有鋼珠,厭倦了彈上彈落的生活,毅然累積足夠的能量,脫離整個系統,滾在一旁。

無論如何,鋼珠裏除了鋼,什麼都沒有。它與吊線或框架的分別在於,它可以承載能量。

到此,作為一個很粗糙的比喻,「佛性」大概像「牛頓擺」裏的能量,「法性」則大概像「能量守恆」。兩者都不是「東西」,都是「空性」。能量與能量守恆存不存在?都存在。有沒有「相」?都沒有。不過,有負載能量經驗的鋼珠,比較有機會明白能量守恆的法則。但若你問,有沒有個東西叫能量或能量守恆?《道德經》說「有」,它叫做「無」。趙州也答:「無」。

話說回來,一般佛教徒說要皈依「佛、法、僧」三寶,都是指具體真實的佛陀、佛經裏的教法、寺院裏的僧人。不過,如果讀佛經原文,可能會有不同的體會。「佛」是「覺」,「僧」是「眾」,至於「法」,字根是「dhṛ」,是「持」的意思,即支持與維持整個世界的基礎,「能量守恆」便是其中之一。因此,「法」在佛經裏,衍生出無數個意思:「教法」(好像「方便法門」中的「法」)、「真相」或「真理」、「正義」(「法王」中的「法」)、「法律」、「緣起」(即事物產生的條件)、「物質」(其中一樣重要的條件)、「本質」(最終的條件)。然後《阿含經》補一句:「見緣起即見法,見法即見佛」。再加上《金剛經》:「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不過是叫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研究這些形而上問題,「只管打坐」(Shikan-Taza) 好了。

2012-04-24

Satori (悟)

如果你跟我說,有本小說,記述了一位三十出頭的美國女子,因為太悶,毅然離婚,一個人去遠方旅行,尋找快樂。那我會花時間讀這本小說的機會,很微。

你再跟我說,這本小說,長踞暢銷書榜,亦被拍成電影。但我還是不會有興趣花時間讀,電影也不會去看。暢銷書,太多;拍成電影而又好看的,也不算少;我嘛,則時間太少。

好了,你知道我都算是個尋道者,於是告訴我書中主角曾去了印度的道場 (Ashram) 修道。但美國嬉皮士到印度修道的和吸食迷幻藥的一樣多,我也許還是興趣缺缺。

直至有天,有學生問書中主角修的,是否我所講的印度教瑜伽修煉?結果,我只好先讀讀。

花了兩星期讀罷,我只能說,好看!我一向喜歡有幽默感的作者,而這本書不止一次讓我在車上發出笑聲。當然,最吸引我的,是主角在印度修道的體驗。

對,它就是伊莉莎白.吉兒伯特 (Elizabeth Gilbert) 所作,有無數譯名的《Eat.Pray.Love》(台: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國:美食、祈禱和戀愛;港:再單身遊記)。

主角在印度修的,是「悉達瑜伽」(Siddha Yoga),的確是「能量瑜伽」(Shakti Yoga) 的一種,目的是像密宗一樣,喚醒「拙火」(Kundalini)。在書中,主角成功了。

但最厲害的,是主角在短短幾個月之間,「見性悟道」(Kensho Godo),亦即進入與宇宙合一的神秘體驗。若果作者所描述的都是她真實的經驗,那她到達的,是每位修道者夢寐以求的覺悟經驗。

在此,我想引用《禪門三柱》(The Three Pillars of Zen) 裏提到的修道次第。我覺得禪宗在各宗派的方法之中,是最古樸簡拙的,也因此在修的時候比較需要耐性與毅力,但也少掉了很多像密宗那些繁複的儀軌與有點詭異的觀想。話說回來,坐禪的階段大致可以分成:「乘力」(Joriki)、「見性悟道」(Kensho Godo) 與「無上道之體現」(Mujodo no Taigen)。

無論你在冥想打坐、觀想本尊、跳回旋舞、爬生命樹等等,你必須先把腦袋完全靜止,集中注意力在丹田,然後「知止,而後有定」,你便能進入所謂「入定」的狀態,亦是最容易產生「拙火覺醒」的時候,身體會出現特殊的氣感。中國人叫這做打通「任督二脈」、打通「小周天」,禪宗叫做這能量為「乘力」(Joriki),並一直運用在空手道、柔道、劍道、弓道等等。到此,武者出手時並不用眼與腦,也是靠直覺。詠春師父曾經說,套路,是用手臂記的,不是用腦記的。

不過,不少宗教與方術都停留在「乘力」(Joriki) 的階段。佛陀的成就在於再向前一步,洞見個體與宇宙整體為一,進入水滴回到大海的感覺。佛陀叫這個「一」作「佛性」,所謂「衆生本来仏なり」(Shujo Honrai Hotoke Nari;即:眾生本來都是佛)。這個經驗叫「見性悟道」(Kensho Godo),也是臨濟宗追求的「大乘」(Daijo) 禪旳目標。當水滴回到了大海,便超越了生死。「見性」是一剎那的事,但要「見」得清楚,則是漸進的。頓悟後的漸修,把見性的體會化成生活裏對眾生的慈悲,為曹洞宗所謂的「最上乘」(Saijojo) 禪。

在《Eat.Pray.Love》之中,作者把「乘力」與「見性悟道」的經驗,用十分現代與平實的方法表達了出來。她叫那個宇宙的「一」為「Void」(空虛),而她則是與它同體的旁觀者。這正是初初悟道的體驗。我還沒看過電影,不知這些神秘經驗如何能被搬上大銀幕。不過我卻同意,這本小說可以說是一本很好的宗教入門與教材。

Caballo Blanco (白馬)

各位跑步的朋友,必讀:《悼白馬》。謝謝 Katana 的推介!

2012-04-21

Ganesha (象神)

數天前經過 IFC 的 Agatha Paris,赫然見到數位象神 (Ganesha) 端坐在櫥窗內!



象神,是破除障礙的神。多年前我們聘用印度的 IT 公司,幾乎所有程式開發人員都有象神護身符或用來做電腦的「牆紙」,因為祂也代表智慧與財富。關於這位可愛的象神,有很多傳說。其中較有趣的,是濕婆神 (Shiva) 有天遠行歸來,見到妻子雪山女神 (Parvati) 竟然生了個兒子,以為她與其他人有私情,懵然不知是自己的兒子,一怒之下便把兒子的頭斬了下來。當濕婆知道真相後,便賭咒,以出門見到的第一隻生物的頭為兒子補回頭顱,結果他兒子便成了大象神。

仔細一看,原來櫥窗裏還有神聖種子字「OM」。「OM」包含了「A」、「U」、「M」三個音,亦即創造、運行與毀滅的力量,也就是梵天、毗濕奴與濕婆的象徵。因為連音 (Sandhi) 的關係,「A」和「U」變成「O」。這和聖父、聖神與聖子 (末日審判) 的象徵相類似。

後來我到了翠華茶餐廳食早餐,又赫見到一句天城文:



翻譯:sāvadhānah (小心) ciplo (滑) bhumi (地)

資質有限,我分不出是梵文、印地文還是尼泊爾文,但,它為何會出現在一間茶餐廳內?莫非印度教已經佔領了中環?

2012-04-07

Enthusiast (快樂主義)

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是個成就者 (Achiever, Performer)。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原來已經變成一個快樂主義者 (Enthusiast, Epicure),每天都向生命所能提供的經驗敞開心扉。每次聽到一些訊息,便跟隨訊息行動,結果發生了不少趣事。
先講,我對性格研究一向有點保留。年輕時深受星座、紫微、心理學等影響,很容易將不同的人典型化,產生偏見。不過,我最近去了一個工作坊,發現原來「九型人格」背後的理論來自蘇非派,亦即回教神秘主義,目的是找出生長時產生的潛在直覺,從而進行修煉,比我想像中有意義。有興趣的可以讀海倫‧柏爾默 (Helen Palmer) 的《九型人格》。

因緣際會,我加入了一個有百多位信徒與修道人的「宗教對談」(Interfaith Dialogue) 組織,並參與了其中一次聚會。聚會在現代跨宗教聖人賽峇峇 (Sathya Sai Baba) 在香港的中心舉行。除了傳統印度教與回教的詠唱外,我們也花了個多小時討論「一性」(Oneness)。很久沒有這種討論了,我忍不住以哲神學的角度,和一班神秘主義者辯論為什麼「一性」在邏輯上是不成立的。其實,這種討論毫無意義:因為「一性」是要經驗的,不是討論的。不過,如果沒有人代表基督宗教的頑固分子,便沒有「魔鬼代言人」(Devil's Advocate) 了。

承蒙水月姊看得起,我一直有個報紙專欄。最近有位朋友,由於太忙,結果在《香港佛教月刊》的專欄差點脫稿。我於是讓他用了我一篇舊文,之後又代寫了一篇新的。怎料編輯讀完後竟然派了位記者朋友來訪問我。我又本著開放的心去接受訪問,還提議去墳場進行。結果因而認識了一位能與動物與樹木溝通的記者朋友。這位異人有多次瀕死經驗,在冥想時能與死去的動物通靈,並試過有宿命通的感應。可謂聖方濟亞西西 (St. Francis of Assisi) 再世。傾談了三個多小時,我反而覺得好像是我在訪問他多一點。後來回想,他之所有有這些「神通」,我想是因為他根本不想要,亦不覺得這是一種值得炫耀的能力。我甚至隱隱覺得他怕鬼,所以只會與過世的寵物通靈,也不與過世的人通靈。無論如何,如果你有興趣看小弟的文章與訪問稿,應該會在下一期的《香港佛教月刊》刊登。

這裏又有個趣事。我在港大佛學中心的同學,不知甚的在《香港佛教月刊》看到我那篇舊文,於是掃描了並發給同班同學。由於不知道我的中文名,他們不知道我就是作者,還擔心侵犯了我的版權!我又因為這位同學,認識了「佛教造像」(Zen Art),還因此有票看到嘆為觀止的「人間淨土 (Pure Land) 互動視覺及體現展覽」。若再有機會,大家千萬不要錯過。

由於在理大教宗教,我不敢怠惰,一直在持續進修。其中《牛津通識讀本》(Oxford: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實在幫了我不少助。當年我讀大陸哲學 (Continental Philosophy) 時,也是靠它入門的。不過最近在圖書館借了本《基督教神學》(Theology),由於沒有英文版,結果給那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中文翻譯弄到頭昏腦漲。反而有本《神秘古蘭經》則譯得很好,值得推介,也是在公共圖書館借的。

在理大教了近百位同學,我決定滿足大家想繼續進一步瞭解各大宗教的訴求,組織 了像「宗教對談」那樣的聚會。若你曾經是我學生,或者對世界宗教有興趣,可以以電郵聯絡我。我們下一次的主題便是如何用哲學討論神學:一切,將由笛卡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