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問:「人,是自由的嗎?看,一場地震、一個海嘯,我們便無奈地放棄一切,拚命逃跑。為了生存,我們毫無選擇。每天大家一早起床,拖著疲憊的身軀上班,也是為了生存:為了一頓飽飯、一衣蔽體、一尺容身之地罷了。自由,可能嗎?」
中國人說:「天有道,命運的順逆禍福,就如氣節的循環往復一樣,早有定數。在每一個時辰裏,你都受天上九顆星、地上八個方向、以及自己出身的命格影響著。人所擁有的自由,只是選擇順其自然以利生,抑或者逆天而行至死。」
日本人說:「這,太宿命了吧。我覺得,我們是自由的。我們無能力去決定什麼時候地震、也不能避開突如其來的海嘯,但我們能夠自由地不趁火打劫、自由地緊守崗位、自由地將僅有的一口糧食拿出來跟大家分享。縱然生死並非我們所能控制,我們的行動卻是自由的。」
印度人說:「我同意日本人的說法。人能夠擁有自由,前提是看破生死。如果生命是永遠地回歸到這裏,那行動的自由便不應該受生死所左右……」
蘇格蘭人插口說:「加上中國人剛才所講的,全是迷信。就算太陽天天都在東邊升起,也不代表明天會再升起,何況時而對時而錯的命理之說!」
奧地利人附和說:「對對!一點都不科學!算命的結果經常模稜兩可:譬如說你會有偏財,那中二千萬六合彩又是有偏財,地上拾到二十元又是有偏財,因此算命的結果根本完全無法被推翻!這就是偽科學!」
中國人這時坐在一旁,正在打坐吐納,對喧囂的討論一點都不感興趣。那邊廂,蘇格蘭人見奧地利人跟自己頗為投契,便熱情地拉了他去酒吧高興高興了。
印度人說:「洋人真是心急。我還沒說完。我們在討論的,不是宿命論,是人是否自由。你們假設了如果一切都是宿命,那人類便沒有自由了。這未免太簡化了人類這種生物。外界發生的事物……」
德國人搶著說:「外界發生的事物,會先在人的感官裏產生印象,再配合人類思想裏獨有的觀念去詮釋這些印象,最後才變成我們在行為上的依據和動機嘛。」
猶太人補充說:「因此,當別人摑我左邊面,我可以自由地拒絕作出條件反射,而選擇不躱避不喝罵不還手,甚至也讓人再摑我右邊面。因為當我看見別人要摑我時,我內心升起了對他無知的憐憫,並在電光火石之間原諒了他……」
「啪!」美國人立即摑了猶太人一下,便準備紀錄實驗的結果。俄羅斯人在美國人耳邊小聲告訴他,要麼不試,要試便要摑多幾十下才夠數據。當他們再抬頭看時,猶太人早已無影無踪。俄羅斯人於是向美國人提議,一起到他的養狗場,繼續用狗作他們的研究,美國人很高興地同意了,並雙雙離去。
印度人說:「唉,洋人始終是洋人,總是那麼神經兮兮的。不過德國人倒是說對了。外事外物就算早已註定,畢竟只是色相。你的感受卻完全能讓你自由支配,像猶太人一樣被人摑耳光都不嗔怒。能支配感受,就能冷靜地思想事情的涵義,再作出像日本人一樣自由的行為。」
德國人接著說:「只有這樣,你靈魂內的恐懼、懦弱、內疚、以及其他雜質,便會在每一次輪迴時過濾掉,變得越來越純正。有這個冀望,你便不再畏懼死亡,甚至會極之期待死亡。」
印度人點頭說:「構成這個生命的物質,最終會還給大地;但你在今生裏昇華了的意識,會像種子一樣,孕育出下一次的新生命。這個能跨越三世、生生不滅的意識,就叫種子識。」
德國人滿意地總結:「當你的行為能擺脫外物,不再作出條件反射,你的身體便自由了;當你的感覺能擺脫感觀帶來的刺激,時常自在舒適,你的感覺便自由了。當你的思想能完全擺脫種種的習性、慣例、以及社會與教會強加於你身上的價值觀,你的意志便自由了。自由的意志,由心出發,變成自由的感覺,再變成自由的行為。你只要很想很想得到快樂,願意相信自己已經很快樂,你自能感覺到快樂,然後你的行為會跟著改變,最後你會發現整個看似與你無關的客觀世界,竟會跟著一起改變。能夠用意志,重塑世界,並讓種子意識在生生世世的輪迴中,漸臻完美,便是人類最終的『自由』!」
中國人這時睜開眼,微笑說:「相由心生,不只是人相我相眾生相,也是整個世界的色相。」
印度人讚賞說:「心如工畫師,不過如此。」
德國人忽發現猶太人不知何時已被獅子咬死了,而日本人則正一步一步走向遠處的核電廠廢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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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erican atheist writer christopher hitch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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