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14

Funeral (喪禮的任務)

上星期六為贐明會講了一個講座,內容有關喪禮與殯儀在哀傷治療上的價值。由於題目冷門,加上來聽講的都花了百元買票,我結果用了比平常多幾倍的時間備課,並為此翻閱了過去十年八十多份的學術期刊,才夠膽開壇說法。我亦同時被邀在他們三月份的會訊裏以同一題目撰文,以下便是原文。由於字數所限,當然沒有幾小時的講座裏涵蓋的那麼多內容,不過綱領還是一樣的,即管在此與各位朋友分享一下。贐明會將會開新一期的義工訓練班,有興趣參與善終服務的,請到他們的網站或直接與職員贐明會的職員聯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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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是很多人都有過的共同經驗,也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不同的文化傳統與不同的宗教信仰,衍生出不同的喪葬儀式。要剛剛不幸喪親的朋友,在悲痛之中還要處理如此多的繁文縟節,又或在頓失經濟支柱下還要花費大量金錢,大家不禁會問:究竟為了什麼晏子便曾說過,既然人都死了,「焚之亦可,沉之亦可,瘞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棄諸溝壑亦可,袞衣繡裳而納諸石槨亦可」1,因為死者到時都不會知道,亦不會想管了。

那麼,喪禮其實是如何開始的呢?原來早於距今五萬多年前的石器時代,人類的祖先尼安德特人 (Neanderthal) 便已開始有用花陪葬的喪禮。不過,他們的動機不是懷念死去的同胞,也不是要安慰未亡人,而是出於對死亡的恐懼2。當時的喪禮,可謂一個驅逐死神的儀式。在周口店出土的古屍,不少雙腳被綁,也是因為怕疆屍。時至今天,我們的道教喪禮仍是吵吵鬧鬧的,目的也是驅趕邪靈,好保佑闔家平安;甚至披麻帶孝等裝束,亦是希望死神看不見認不得家人的樣子,放大家一馬。

時至醫學昌明的今天,我們已明白導致死亡的是細菌或病毒,而不是死神或屍體。喪禮的意義亦由出於恐懼,變成出於關懷。傳統上,我們的儀式主要關懷亡魂的歸宿。基督教的神職人員一心要赦免亡者的罪,讓他們得享天國的福樂;佛教的法師又念咒又梵唱,無非想超渡亡魂,好讓他們住進淨土。至於有六成人採用的傳統道教儀式,則把中國不同流派對生死的思想都融入了儀式裏,目的還是離不開讓死者往生,不用留在地獄受苦。故此,傳統的喪禮關心的,是死者的亡靈。

然而,隨著人類的生命不斷被延長、個人主義不斷蓋過傳統的家庭觀念、以及宗教信仰在現代的生活裏不斷褪色3喪禮的意義便由關懷死者變成幫助喪親者4。在日趨世俗化的社會裏,有近四成人認為喪禮最主要的目的在於給喪親者一個宣泄悲傷的機會,兩成人認為喪禮是為了讓親友給予喪親者支持與慰問而辦的,只有一成多的人認為這與宗教或亡靈的往生有關5。簡單來說,現代的喪禮是為在生的人舉行的。因此,我們關心是,是怎麼的喪禮才能滿足喪親者的需要。

失去摯愛的傷痛,有機會演變成長期的心靈創傷。當喪親者沈溺在悲傷中不能自拔,甚至無法進行日常的生活時,這種悲傷便叫「複雜性悲傷」(Complicated Grief)。「複雜性悲傷」包括了慢性的 (Chronic)、延遲的 (Delayed)、誇大的 (Exaggerated) 與偽裝的 (Masked) 四種,引申出的徵狀包括長時間的哀痛、在不相關的事情上失聲痛哭、開始依賴酒精與藥物、或身體無端出現嚴重的病徵等情況6要避免「複雜性悲傷」,喪親者要在一定時間內完成四個主要的「哀悼任務」(Grief Work)7,它們分別是:
  • 接受喪親的事實
  • 處理及疏導喪親帶來的哀傷與痛苦
  • 適應一個死者已不再存在的環境
  • 重新為死者在日常生活中定位,並繼續好好生活
喪禮在完成這四個「哀悼任務」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例如在喪禮上瞻仰遺容,正是一個有效地讓喪親者接受喪親事實的方法,特別是在那些因意外而突然喪親的情況下,喪親者很。喪禮同時提供了一個能讓喪親者安全地宣泄情緒的環境,並讓親友適時地給予安慰與支持。回顧亡者的生平與頌唱聖詩或歌詠,都能幫助喪親者表達對亡者的懷念與不捨。在喪禮的進行中,喪親者亦能在親友中試著適應沒有死者的社交方式,以及在言談與懷念之中為死者重新定位。

總括而言,喪禮對喪親者能否盡快疏導哀傷、恢復正常生活的目標上,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作為陪伴喪親者的朋友,特別是殯儀支援的義工們,你們的工作是非常地有意義。同時,大家亦要留意在喪禮的準備與進行上,有沒有提供足夠的機會讓喪親者完成必須完成的「哀悼任務」。

Reference:
  1. 《列子.楊朱篇》
  2. Nazaretyan, A. P. (2005). Fear of the dead as a factor in social self-organization. Journal for the Theory of Social Behavior, 35, 155-169.
  3. Walter, T. (2005). Three ways to arrange a funeral: Mortuary variation in the modern West. Mortality, 10(3), 173–192.
  4. Cook, G. & Walter, T. (2005). Rewritten rites: language and social relations in traditional and contemporary funerals. Discourse & Society, 16(3), 365-391.
  5. Emke, I. (2002). Why the sad face? Secularization and the changing function of funerals in Newfoundland. Mortality, 7(3), 269-284.
  6. Horowitz, M. J., Wilner, N., Marmar, C., & Krupnick, J. (1980). Pathological grief and the activation of latent self images.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137, 1157-1162.
  7. Worden, W. J. (2005). Grief counseling and grief therapy: A handbook for the mental health practitioner. New York: Spri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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