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07

Fissure (印度之分裂)

狼圖騰公元前約一千五百多年前,地上有一個十分強大的遊牧民族,自稱是狼的後代,崇拜「狼圖騰」。他們建立過盛極一時的波斯帝國、羅馬帝國、以及蒙古帝國。他們帶來了數千年遊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分裂 (姜戎,2005),就如舊約創世紀裏 Esau (厄撒烏、以掃) 與 Jacob (雅各伯、雅各) 的故事所寓意的 (Gen 25:23)。

印度謎城:瓦拉那西在印度,他們被當時的土著達羅毗荼人 (Dravidian,或譯:德拉威人) 稱為雅利安人 (Aryan)。他們為印度帶來了世上最優雅的語言:梵文,也就是與拉丁文與希臘文同宗的印歐語系 (The Circle of Ancient Iranian Studies, 2006)。他們也帶來了一個以理性為基礎的神智論 (Theosophy),提倡萬物以及每一個人都是同一個神的化身 (Oneness),人死後便會再和神結合,並以此破除迷信,教人平等博愛;於是同一個理論將印度土著的諸多神祇化成三大神祇:梵天 (Brahma)、濕婆 (Shiva) 與毘濕奴 (Vishnu),分別代表創生、毀滅與維持。土著們的諸神便淪為祂們的化身或是他們的親朋戚友,甚至連原始的陽具崇拜裏的生殖器,都是濕婆的化身 (即「靈甘」)。他們用遊牧民族的歌謠記下了這些智慧的傳統,成為後來的《吠陀經》(Vedas)。

可惜就如世上大多宗教一樣,《吠陀經》的智識被小數祭師階級壟斷,再被野心家刻意刪改,成為一種強大的統治工具 (林許文二、陳師蘭,2005)。在 Rig Vedas 裏,他們加插了一個神話故事:

Varanasi: Brahmanas「神 (或「原人」,Purusha) 的面目或口舌變成了什麼?祂雙臂變成了什麼?祂雙股又如何?祂雙腳生成的叫作什麼?從面目裏衍生了『婆羅門』(Brahmanas,祭師),雙臂成了『剎帝利』(Kshatriya,帝王將相),雙股成了『吠舍』(Vaishyas,農牧工商),雙腳則成了『首陀羅』(Shudra,奴隸)。」(Purusha Sukta, RV 10.90)

Delhi: Qutab Minar加上不入流、不潔、及不可觸碰 (Untouchable) 的第五種人,即現稱達利特人 (Dalits) 的「賤民」。從此,開始了世上規模最大的種姓歧視制度與社會分裂。無數的哲領袖,從佛陀到甘地,都再無法打破這個制度。雅利安人成為頭三個尊貴的種姓,從此世襲,嚴禁通婚。於是,土生土長的印度人第一次臣服於入侵者之下為奴為婢。

Khajuraho: Tantra種姓分裂後,隨之而來的是宗教的分裂。當笈多王朝 (Gupta) 興盛時,印度四處修建印度教的靈甘廟;當孔雀王朝 (Maurya) 的阿育王 (Asoka) 篤信佛教後,四處便是阿育王建的四獅子鐵柱;當蒙兀兒 (Mongul) 入侵後,又是回教圓頂清真寺的天下。印度人被一次又一次地奪去自尊,為自己不信的外族宗教興建龐大的廟宇,成就了如阿格拉 (Agra) 的泰姬陵 (Taj Mahal) 般偉大的建築。除了泰姬陵外,還有德里南邊的回教顧特卜高塔 (Qutab Minar)、昌德拉王朝 (Chandela) 在當時首都卡修拉荷 (Khajuraho) 所建的滿佈男女交歡雕刻的密宗寺廟、以及在佛陀成道處建的摩訶菩提佛寺 (Mahabodhi Temple),全都已成為世界文化遺產。到了今天,印度坐擁廿五個世界文化遺產,埃及才只得七個 (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 2006)。

Bodhgaya
Varanasi: Manikarnika Ghat朝代與宗教的交替,留下了在瓦拉那西 (Varanasi) 的荒謬故事:回教徒拆了印度教徒的黃金寺廟 (Vishwanath Temple),在上面建了一所清真寺;之後印度教徒又拆了清真寺,重建了黃金寺廟;之後回教徒又在旁邊重建了清真寺,並與黃金寺廟比高。時至今日,兩座寺廟四周仍然佈滿荷槍實彈的軍人,除時準備應付暴亂。好像耶路撒冷一樣,越是神聖的地方,越是血流成河;坐落在神聖的恆河畔,瓦拉那西亦難倖免。

Delhi: Raj Ghat聖雄甘地曾經說過,他的渴望是融和印度教與回教的裂縫,甚至不惜流血:My longing is to be able to cement the two - Hindus and Muslims - with my blood, if necessary (Rajghat Samadhi, 1951)。結果,他自己便給印度教教徒殺死,國家亦分裂出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做成數以百萬計的人流離失所及死亡。後來的因迪拉.甘地夫人 (印度總理、尼赫魯的女兒) 以及其兒子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都相繼被錫克教教徒殺死。錫克教是什麼?錫克教也是一個嘗試融合印度教與回教的宗教,最終卻只有加添了裂痕。

India: A Wounded CivilizationKolkata: Queen Victoria服侍過雅利安人和蒙古人後,印度人又被歐洲人入侵,最終成為葡萄牙人與英國人的附庸。雖然今天印度人獨立了,但是印度人只是改了主子,從此服侍「有錢人」,面上的諂媚與內心的屈辱卻沒有褪色。那種諂媚讓人渾身不自在,而且心懷戒懼;那種屈辱又使他們無法認真工作,只求做足門面功夫。於是印度的廁所污穢不堪,無人打理,卻有人涎著面在門口問你拿小費;上餐館吃飯,忽然有個「賤民」小孩出現在你腳下,用掃帚翻起滿天塵埃,然後問你拿小費;甚至扮演窮人這個神聖的角色 (那倒是聖典《吠陀經》所指定的角色) 都是一個問你拿錢的原因。「貧窮」在印度並不只是環境、際遇或懶惰使然,那是一種光榮、一種信仰,就連印度的黑社會頭子都要顧及窮人的看法 (Naipaul, 1990),而甘地則穿著窮人的破棉衣到倫敦開高峰會議,以示印度貧窮的光輝 (Naipaul, 1977)。一方面,他們不想因追求財富而有損靈性 (Naipaul, 1990);一方面,他們卻又愛貪小便宜 (Naipaul, 1964)。

Agra: Taj Mahal
印度人不是沒想過改革這個荒謬的社會。但是他們背負著的宗教傳統,令他們的改革可算是毫無希望。看過 PuPul Jayakar (普普.賈亞卡,1986) 的《克里希那穆提傳》,裏面有這樣的兩段:

「大多紮根於馬克思主義的社工…… (的) 討論一直在貧窮與社會工作的主題之間來回激盪。如此貧窮的國家,關心這個主題是很可以理解的,不過與會的畢竟都是上智之人,他們不久就發現自己內心矛盾、衝動與不圓滿才是障礙所在。」(p. 227,小弟第一個反應是:「吓?」)

「印度人的心智中有很深的矛盾,我們談的是理想,做的卻是相反的事,我們認為不該有野心,所以總是壓抑那份想要改變的慾望。膚淺的改革就是來自這份挫折感,然而我們卻窮追不捨。我的意思是,採取行動之後還要觀察其結果,我們的傳統和上師們說的卻相反的話。在這個國家裏,人們把挫折、矛盾和存在感視為一份古老的人種特性。我們雖然追求上帝,卻不知道怎麼生活,這也許就是我們投入膚淺改革的原因。」(p. 272)

Varanasi: Train Station
旅途上我想起進化論:物種只有在不斷配種之下,才會出現更優秀的品種;近親繁殖只會越來越低能。中華民族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在春秋戰國時便學胡服騎射,之後不斷與外族通婚,搞民族融和。儘管三番四次被外族入侵,中國還是把別人同化,兼收並蓄。反觀印度的種姓互相排斥,宗教又互相仇殺,三千年後仍是壁壘分明,我實在想不到改革與進步的契機。也許有一天,印度出了一個毛澤東,提倡宗教是窮人的鴉片,要破除迷信,搞階級鬥爭,大家不准再穿帶有階級色彩的衣服,蓄象徵婆羅門的鬍子,那印度才能縫合社會裏那麼多的裂痕?然而,印度,還是愛 Shanti、Shanti (慢慢來) 罷。

Note:
將游標 (Cursor) 放在相片上便可看到敘述。

Reference:
Jayakar, PuPul (普普.賈亞卡,1986). 胡因夢譯 (1994). Krishnamurti: A Biography (克里希那穆提傳). Penguin (中文版:台北.方智).

Naipaul, Vidiadhar Surajprasad (奈波爾,1964). An Area of Darkness (幽黯的國度:記憶與現實交錯的印度之旅). NY: Vintage (台北:馬可孛羅文化). Retrieved from http://www.amazon.com/gp/product/0375708359

Naipaul, Vidiadhar Surajprasad (奈波爾,1977). India: A Wounded Civilization (印度:受傷的文明). NY: Vintage (台北:馬可孛羅文化). Retrieved from http://www.amazon.com/gp/product/1400030757

Naipaul, Vidiadhar Surajprasad (奈波爾,1990). India: A Million Mutinites Now (印度:百萬叛變的今天). London: Vintage (台北:馬可孛羅文化). Retrieved from http://www.amazon.com/gp/product/0670837024

The Circle of Ancient Iranian Studies (2006). Aryans. Retrieved from http://www.cais-soas.com/CAIS/Anthropology/aryans.htm

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 (2006).
World Heritage List. Retrieved from http://whc.unesco.org/en/list

林許文二、陳師蘭 (2005).印度謎城-瓦拉那西.台北:馬可孛羅文化。Retrieved from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316432

姜戎 (2005).狼圖騰.台北:風雲時代.Retrieved from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279971

2006-01-02

Return (重回人世間)

各位友好,小弟又回到人世間啦!

過了兩個星期差不多完全離線的生活,沒有電話、沒有網上、沒有飯食、甚至沒有床睡的「夢幻」生活,現在總算重新和「現實」接軌。初時手指也不太習慣打字,在看過堆積了兩星期的百多封電郵後,現在總算適應了。

大家現在可能很想知道小弟的印度見聞,然而從印度回來的這刻,心裏還是有點思潮起伏,無法靜下來細想旅途的種種。印度給我的衝擊,並不止於文化的,還有貧富的、宗教的、甚至道德的。

在未整合這些想法之時,讓我先介紹一下小弟的旅行團:
  • 旅程:十二天盡情暢遊北印度


  • 城市:新舊德里 (Delhi)、齋浦爾 (Jaipur)、阿格拉 (Agra)、瓦拉那西 (Varanasi)、鹿野苑 (Sarnath)、卡修拉荷 (Khajuraho)、菩提迦耶 (Bodhgaya)、加爾各答 (Kolkata)


  • 領隊:有多年「玩命折墮背囊團」經驗的 Mr. Lamb 與小弟


  • 食物:一日有時三餐,有時一餐,有得你食就好快食,難說幾時有下一餐。每餐讓你大魚大肉,任食任取 (帶走以備下餐無得食),食盡印度南北美食,甚至有中國與泰國菜:你唔肚痛,我們退錢!每餐每人大概 Rs$ 120 (US$ 3) ,甚至有一餐免費酒店「霸王自助早餐」送贈。


  • 住宿:一半時間有酒店,一半時間睡火車。前者有十多位印度蚊雌相伴,熱水有限供應,且要等熱水爐慢慢煲;後者更有老鼠、蟑螂、以及各式人等開派對,加上車上賣茶賣咖啡的小販會整晚定時叫醒你,免你睡得太熟,失去警覺。


  • 交通:最緊張刺激的一環。可以乘印度的「誤點火車」,但一般要在月台呆等三、四小時,和乞丐、蚊蟲、排洩物、印度人滿地吐的檳榔、甚至睡在地上不知生死的人一起等。火車軌上時有人或牛施施然地走過。你亦有機會乘人力車、Tuk Tuk、及大使牌計程車;但是你要先準備好與十多個工會會員議價,以及不斷阻止他們載你到聯營的商店或酒店,隨團附送路上的灰塵與毒氣。計程車的門亦能隨時自動打開,方便觀賞景點。由於行程緊湊,有些城市是朝到晚走,連續睡兩晚火車。各位別擔心,我們會安排團員早上到就近的五星級酒店的廁所梳洗。洗澡?不用了罷。在印度,你洗少十天都不及當地人一半髒哩。


  • 服務:四處都會有人熱情地幫你,包括入廟脫鞋後,幫你看管你的鞋 (承惠 Rs$ 10)、看管你的袋 (Rs$ 20)、帶路去銀行或酒店 (Rs$ 20)、批准你用相機 (Rs$ 20-150 不等)、讓你小解 (Rs$ 5) 等。最印象深刻的.是泰姬陵旁的博物館,本是免費,但他們可能為環保而關了燈;若你想看便又承惠 Rs$ 5 「開燈費」。你現在知道什麼是服務導向工業 (Service-Oriented Industry) 了罷?不可不提的是發問的程序。無論你要問什麼 (如火車什麼時候到),印度人總要問長問短,再仔細檢驗你的車票,才告訴你他不知道;酒店亦會先耗用你十五分鐘電話費瞭解你的行程,才告訴你沒有車站接送服務;火車站職員更是二話不說,一定要你先填妥表格,才開始對話。


  • 衛生:在空中,空氣污染微粒含量達 100 RPM (Respirable Particulate Matter) 便有害,但在加爾各答,十二月廿八日那天,含量竟達 380 RPM (The Telegraph, 2005)。至於在地面,如果牛、羊、狗、駱駝等能四處流浪,你踏上有機物的機會是百分之九十點幾。未算人們吐出紅紅的一灘灘的檳榔汁,以及掃街人不斷左右掃起的灰塵 (我尚未見過有人能將垃圾掃成一堆)。難怪亞洲瀕臨絕種的老鼠昆蟲,以及它們所帶的霍亂、瘧疾等,全都能在此鬆一口氣、休養生息。
看完我的簡介,是否立即心動想參加呢?當然了,如果只有這些我便不會介紹大家去印度了。作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的印度,坐擁五大宗教的聖地 (印度教、回教、錫克教、佛教、密宗譚崔)、無數世界文化遺產,卻襯著赤貧的背景,對一個旅客的心靈能做成的衝擊是很難形容的。讓我在之後的幾天再嘗試告訴你多一點。

Reference:
The Telegraph (2005, December 30). Lungs blackened in rally raj. Retrieved from http://www.telegraphindia.com/1051230/asp/calcutta/story_5659915.a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