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ndness (大師傅)

請了一位老先生去看電影，他很「In」地發了個電話短訊給我，說：「Thank You for Your Kindness」；我忍不住啞然失笑。

這位老先生雖已過了退休年齡，但外表一點都不老，還退而不休，繼續接些裝修項目，過過手癮；閒時耍耍太極、行行山，最近還去學露營，考行山牌，甚為活躍。

他年少時家貧失學，小學畢業便去學師，從此髹掃在他手中成為一支大畫筆。據說當他像蜘蛛俠般懸在大廈外牆時，仍能徒手為客人寫出九平方呎的大字。最後更成為大師傅，桃李滿門，年年有徒弟回來拜年。

然而，最令我佩服的，是他孜孜不倦地求學的精神。自己只有小學畢業，卻由大一學院、英專數專等夜校，一直讀到理工高級文憑；人到中年了，還請位大學生補習微積分。幾十年來，從來未有停止進修，早些時還說要學電腦。

這種精神背後，還要有「不恥下問」的修為。作為一個大師傅，徒生滿天下，卻常常請教孩子電腦。他的孩子們平日十分繁忙，晚上又累又無耐性，他仍然耐心地問這問那，無懼偶爾的冷言冷語。那種好學精神為年輕的一輩可謂一個典範：做到老學到老，關鍵在於放得下身段、面子。

年輕時的他，時常加班、進修，很晚才歸家；但是他仍以身教教了他的孩子很多東西，當中當然有好有壞。最重要一課是「自信」：永不放棄、永不認輸；只要努力，就算要讀十年英專、十年數專，都一定有讀成的一天。

「自信」更助他無懼俗世門戶的偏見，娶得老板的「太子女」為妻，實在有種。當然，那還要加上獨步天下、連天上飛鳥都能哄下來的「口甜舌滑」才湊效。直到現在，未知是口花還是老花，我見他仍是見女人便叫靚女，連街市呀嬸都不放過。

雖然他從來不關心孩子的成績，但家中放滿書籍，由《論語》到《三國》，甚至《厚黑學》都有，無形中叫小朋友什麼也看、什麼也讀。他便經常自嘲是「屎坑關刀」：週身刀，無張利！

在飯桌上，他總有有關屎尿屁的笑話讓大家笑一餐，就算往時那嚴肅的太太罵他「為老不尊」，他和孩子們總仍是笑得很開懷。飯後孩子們總要搬張小桌子出來，結合所有小腦袋們的戰鬥力，和他對對奕，總相信有天能打倒他：完全遺傳了他那永不認輸的精神。

聽他教孩子英文，我便常常覺得好好笑。他覺得英文文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兩個動詞之間要有「To」；至於英文最難則是「金煲豬潤。」「嘿？」「即 Preposition！」

執髹掃為生的他，對藝術有一定要求。孩子的字寫得不好，他會批評；孩子為學校設計壁報，他會忍不住捋高衣袖一起上色；孩子參展用的海報，他親自執筆寫上文字。甚至孩子後來大了，購置物業，他仍覺得自己的工藝才是最好，不顧孩子反對，勞勞碌碌地把新居粉飾起來。年輕時的他，還曾上過電視，在婦女節目「下午茶」裏表演過如何修補滲水的牆紙；孩子們當時還很雀躍地圍著電視等呢！

以前，他太太對孩子什麼都要管，神經兮兮的；但他總認為孩子需要空間，所以對他們的選擇完全地接納和支持，還常常提他太太要放鬆，讓孩子們成長。他唯一緊張的，是家人的安全。話說有次年幼的孩子在梳化上撞到手柄的木邊，結果眼角縫了幾針，他便立即為家中所有傢俬的棱角包上膠皮，從此更成為他家中的「安全主任」：玻璃、電制、滾水等，通通要管制；插手落袋、攀高跳欄等危險動作全部被禁。那種緊張程度，數十年不減。

我總覺得，父母可以送給孩子最重要的禮物，一定是教曉他們「相信自己」和「如何愛人」；而他，卻實在已盡了全力。

老先生，單字「豆」－－老豆，是我要「Thank You for Your Kindness」，幾時輪到你！寫下這些，是要讓你知道，不是只有你才以我們為榮，我們都以你榮。有空再回家和你「隊隊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