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 (任務)

我對人要求高？也許。我想，我是對人生要求高。

儘管你已甚得老板喜愛，甚至名成利就，我會問你的下屬有多開心、你還有沒有自己的生活？

儘管你有令人羡慕的家庭，我會更關心那關係有多親密，有沒有疏離與抑遏？有沒有因而長年頭痛、胃痛等等？

儘管你大學畢業，我會提議你再讀碩士；到你已經有碩士，我會跟你分享讀博士有多有趣。就算你只是要寫一份學士論文，我仍會要求有博士論文的水準。

儘管你已有幾十年的信仰，我仍想跟你討論什麼該信、什麼不該、還有什麼選擇，是否殊途，同歸。

我相信，有夢想是好的，有抱怨是好的，最重要是，實現它、改變它。最令人不耐煩的，是乾抱怨，卻又毫無打算去改善情況，或等其他人為自己改變，甚至在等命運的轉向。

人生既然如此短暫而又充滿未知，為什麼不投入地活一場，什麼都勇於嚐試，什麼都盡力而為；反正是非成敗，最後還不是被雨打風吹去，重要的只是努力的過程。

我老板曾說，人生彷如到外地旅行；既然只來一次，值不值得看的、好吃不好吃的、有趣不有趣的，為什麼不都看看、嚐嚐、玩玩？反正都未必會再來了。

亦因此，古往今來最吸引的故事，總是為了某些目標而努力的英雄故事。
在希臘神話裏，就有 Heracles 逐一完成十二件苦差，還留下了被他殺掉的巨蟹與獅子在天空；唐三藏師徒四人，亦為了一個目標而一起經歷了九九八十一劫，在絲路上留下了再沒有魔王的火焰山；印度著名史詩 Ramayana，說的亦是一位王子，Rama，歷盡艱辛，從魔王 Ravana 手上救回自己愛人的故事，路上的戰蹟全都鑿在吳哥窟裏，在東南亞幾乎是家喻戶曉。

大家總有讀過郭靖、張丹楓、小魚兒、寇仲等故事；就算沒有，總有讀過櫻木花道的奮鬥史吧？由《魔戒》系列到《星球大戰》，誰又沒有曾經終日「沉緬於書，每天晚上通宵達旦，白天也讀得天昏地轉。這樣，睡得少，讀得多，終于思維枯竭，神經失常，滿腦袋都是書上虛構的那些東西，都是想入非非的魔術、打鬥、戰爭、挑戰、負傷、獻殷勤、愛情、暴風雨、胡言亂語等」(《唐吉訶德》．第一章)？

是故，中西古今的最為傳誦故事，內容都是年少的英雄如何排除萬難，由挑戰外在敵人到挑戰自己的心魔，最後總是發現最重要的，是過程中學會的課，諸如自信、友誼、愛情、信任、死亡等等，而非任務的結果。

而當今天下，再也沒有什麼書可以比得上首廿四小時就能賣出一千一百萬本的《哈利波特》更暢銷了。故事裏有彷如 Sauron 的 Dark Lord、面對權力誘惑的任我行、(被迫？) 出賣耶穌的猶大；但主線永遠都是一個成長中、學習中的英雄。

我一直相信，人生是一個課程：為著要學一些東西，我們到來；課程，是我們來之前自己選擇的 (Weiss, 1988)。故此，不會超出我們的能力太多。表面上的困難，只為了讓我們成長罷。

也許，我是對人生要求高，因為我不喜歡放棄，也不認為你應該放棄。

Reference:
Weiss, Brian L. (1988). Many Lives, Many Masters (前世今生). Simon & Schuster. Retrieved from http://search.barnesandnoble.com/booksearch/isbnInquiry.asp?EAN=9780671657864.

Memory Keeper (不存在的女兒)

由於大衛的妹妹 (瓊兒) 有唐氏綜合症，他的童年總缺乏父母的關愛，並曾在妹妹去世時無助地看著母親遏抑悲痛；於是，他要盡早長大成獨立的男人。

大衛後來成為了一個醫生，並為自己的孖生兒女接生。然而，他在女兒出世時竟駭然發現自己的女兒亦患有唐氏綜合症。他於是做了一個決定：瞞著太太 (諾拉)，拋棄那女兒 (菲比)。

怎料，那位一直暗戀他的助產護士 (卡洛琳)，竟偷偷把那女兒養大了，一直到很多年後，她才告訴大衛：「當然你躲過了很多傷心的時刻，但是，大衛，你也錯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Edwards, 2005/2007, p. 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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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眼看，似乎是一本同情患唐氏綜合症的病人的催淚故事；要看畢《不存在的女兒》(Edwards, 2005/2007)，才知道主角不是那患唐氏綜合症的女兒、也不是單親母親卡洛琳，而是父親大衛。

這本書觸目驚心，因為對這個家庭的描寫，實在太細緻與真實了。

我相信，大衛是很多男人心目的「好男人」；但在女人和孩子心目中，他糟透了。

他一廂情願地認為某些東西是好的，包括：生活上照顧家人與鄰人、隱藏自己的痛楚也遏止家人的、以及在必要時狠心以避免更多的傷害。

由於童年的陰影與命運的作弄，他做得比大部分人更極端些。他心目中的幸福，簡單來說，就是家人豐衣足食和開開心心。問題是，男人一生都不明白，「豐衣足食」和「開開心心」，並不是家人要的東西，特別是「開開心心」。家人要的，是痛哭和憤怒的時候，有個瞭解的肩膀和接納的擁抱，而不是沒有哭聲的家。

一個想將所有人生的痛苦阻擋在家門外的男人，是一個極度自大的男人。因為他需要侵入家人的生活才能保護他們，於是很容易讓家人有窒息的感覺。而且，他的對手，很多時是命運本身。

然而，就算知道，並不代表能放手。所以，對女人來說，男人有時實在不可理喻：「就是因為他 (大衛) 有這份善心，所以卡洛琳愛上了他，但他卻忍心把自己的新生女兒到這種地方」(p. 36)。大衛正正是因為愛自己的太太和兒子才這樣狠心。

此外，隱瞞，雖然躲過了即時的痛，卻慢慢地建立了一堵牆，還自以為身邊的家人不會察覺。誰知親密根本是建立在信任上，而秘密就是它的敵人：「這一刻她 (卡洛琳) 又感到他們之間親密極了……此時此刻，他們因為某個重大的秘密而產生了牽連，不管未來如何，他們永遠脫離不了干係」(p. 72)。

守著秘密，不但破壞親密，也會做成權力不平衡。結果大衛的太太開始偷情：「她 (諾拉) 現在有了秘密，和大衛之間的疏離就沒那麼難以忍受了」(p. 192)。

可憐的男人，辛苦了一生，卻因為不明白「開開心心」是一個錯的目標，結果滿是挫折：「他想安慰她，就好像他常想安慰瓊兒，安慰他的媽媽，安慰諾拉一樣。但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他都辦不到，他都安慰不了她們」(p. 275)。這不能怪他。男人很需要一些反饋，才能繼續努力；當家人沒有給予肯定的時候，家人的情緒就成為一個最就手，卻又偏偏最誤導的指標。

唯一安慰是身邊的人最後會理解「其實他一直要求他自己做到盡善盡美」(p. 392)。最後諾拉告訴兒子，父親其實一真很愛他 (p. 346)；卡洛琳亦告訴諾拉，他丈夫始終愛著她 (p. 381)，可惜的是，這麼多年朝夕相對的日子，就這樣白過了。

人，不斷尋找愛，卻不明白，很多行為背後的動機，都是愛；只是大家對愛的理解不盡相同而已。

那種遺憾的沉重，就如蘇玉華在《暗戀．桃花源》裏的一聲：「太遲啦……」

願大家珍惜身邊人，過無憾的一生。

Reference:
Edwards, Kim (金．愛德華茲；2005)．The Memory Keeper's Daughter (《不存在的女兒》；施清真譯，2007)．台北：木馬文化。

Weakest Link (其絕必有處)

最近新聞裏報導，男性亦會有乳癌 (明報，August 19, 2007)，讓我不其然想起韓愈的一句說話：「人之將死，其臟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張中丞傳後敘》)

「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即用力拉一條繩，總有開始斷的地方；英語裏所謂「最弱的一環」(The Weakest Link)。

川普 (Donald Trump) 的著名節目《飛黃騰達》，就強調要不斷地淘汰「最弱的一環」，代表了整個美國商界的思想；Jack Welch 亦因此每年開除在 GE 裏績效屬於最低的 10% 的員工，所謂「強迫性排名」(Forced Ranking)，正因他們是「最弱的一環」。

然而，我一直記著「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所以我總是認為領導要負最大的責任。要先有「時勢」，才能有「英雄」；「繩斷」，並不因為那「絕處」，而是因為你用力拉。很多虧蝕的大型項目，並非因為員工們不努力，而是因為一開始簽合約的老板們為了在投標的價格上競爭，不合理地縮短了項目所需的時間；很多營銷計畫泡湯，也是因為那產品 (Product) 早已沒有市場，並非因為推銷 (Promotion) 不力。

很多事情，一開始時走錯了，之後要用很多努力來補救，實在與人無尤。所以每次要罵人，一定要先想起「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找方法放鬆條繩，才是上策。

至於我，每次發瘋地吃又肥膩又刺激的東西時，我亦會想起「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且別管那個臟腑會先受其病：正所謂，該死唔使病也！